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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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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霜甲未卸穿过重重宫阙,玄甲战靴踏碎宣室殿前积雪。

“见过冠军侯!”春陀前头引路,“陛下在宣室殿等您,请随老奴来。”从上林苑回来,武帝这些时日便一直在宣室殿。

“参见陛下!”霍去病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冬狩之后他回营练兵不得偷闲。

“来得正好,”殿内龙涎香氤氲如雾,武帝朱砂狼毫悬停奏折之上,见霍去病进来,放下朱批,掠过青铜灯树径直走向西墙,那墙面自上而下覆有猩红织锦,武帝招手示意霍去病过去:“来,看真切些。”

霍去病起身跟过去,待到近了墙头,武帝大手一挥,两边宫娥便将猩红织锦缓缓收拢,一幅齐墙的大汉舆图徐徐映入眼帘:丈八缣帛上金线龙脉蜿蜒,东起幽州,西抵雍凉,北至朔方,南下哀劳,更见葱岭西去三十六国名讳蝇头小篆,细若西域商队遗落万里山河的驼铃!这朔方风雪与哀牢烟雨翻涌的咫尺之处,大可媲美观澜赠与霍去病乔迁新府的大汉疆域锦图!不过细看针脚涟漪,倒不如他府中那幅河山并茂,关隘峥嵘。

“同吾一道看看这大汉天下,”武帝指尖掠过起伏山脉,“你看这大好河山,如今得了西域舆图,吾才知这山外之景更是瑰丽!”他一指北地朔方,“现下河南一片尽收大汉,匈奴失了阴山以北如断一臂!”

“陛下威武,扬我大汉军威!”霍去病近前一步,抬手剑指雍凉,“拿下河西,便可折翼匈奴!”

话音如投石入潭,武帝眼中陡然燃起烽燧炽热:“此计甚妙,与吾不谋而合!你且细细说来!”

霍去病少年锐气,另辟蹊径侃侃而谈:“自高祖白登之围,匈奴仗着北城朔方、西郭雍凉两处膏腴之地,休养生息,秣兵历马,春牧秋掠往复如蝗,使我大汉苦不堪言。如今既已断其左角朔方,逼那伊稚老儿远走漠北,唯余河西夹以一线之路,西控异域,南镇羌戎,北遮老巢,孤悬两千里,何不趁势挥师西进吃掉南山,一绝永患!”霍去病眉间尽是势在必得,“陛下若许精骑一万,臣必荡平南山,劈开祁连雪幕!”

“甚好!”鎏金灯影里,武帝似见了舆图河西已泛起汉旗朱赤,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大有卫青当年守成不如拓疆的青蓝之姿,必是大汉冉冉新星!定襄北一战,霍去病长途奔袭立下奇功,早已燃起武帝大开大合出击匈奴的雄心壮志,这柄更锋利的汉剑,已然出鞘开刃,只待斩断匈奴命脉!

“昔年博望侯张骞持节西去,凿空之行断在大月氏,眼看纵横夹击之术不成,匈奴变本加厉裹挟羌人霸凌西域各部威胁大汉疆域。而今收回河南置城朔方,剜其右臂,时机成熟,正好借这舆图斩断胡羌锁链,击碎伊稚老儿诱我深入之企图,一绝西患!”武帝眼底狼烟翻滚,终是吐出心中之快,“天下之广袤,大汉所及不过须臾,山外之景吾心甚往!匈奴之痛,扰我边境,断我使节,必除之!今大汉幸得二将,天助吾也!”

“臣必往之!”金石之音惊起殿角铜雀,霍去病一汪深潭下写满坚定,一旁的春陀也听得热血喷张。

却说定襄北一战,前将军翕侯赵信所率之部全军覆没,他本为匈奴小王,复又叛投匈奴。这降而复叛的匈奴悍将,伊稚斜以其久在汉军,熟悉汉地军情,封之为「自次王」,又妻以己姊,妄图用他共同对付汉军。赵信献言单于,此战匈奴丢掉河南朔方,元气受损,可远离阴山危地徙居漠北,以诱疲汉兵。伊稚斜依言屡遣部下袭扰汉朝边境,企图诱敌深入。此为前话。

新月朦胧,未央宫阙绛纱千盏汇作流火,蜿蜒没入长安街巷。更漏声里,元正新岁悄然而至。

宫里年夜饭御赐了好几道菜,平阳公主与卫青夜宴后同乘而返,长平侯府三重兽首衔环门前,管家夏氏率众匍匐如雁阵。

“夫人慢些,当心冰阶。”卫青掌心覆住平阳腕间珠玉跳脱,扶她下了马车,长平侯府宫灯不灭,花红一片,“正月初至,北风愈发放肆。”朔风掀起卫青玄端礼服,得窥袍下锁子甲寒光,他携了平阳公主径直往主院去。

“今日一早便进了宫,礼仪繁琐,夫人受累了,早些就寝。”卫青极为心细,觉出平阳面有倦容。

“今岁陛下高兴,留大家多坐了些时辰,”平阳坐到铜镜前,扶光小心替她去簪,“今日椒房殿的瑞炭熏得人恍惚,倒不及霍儿殿前射礼来得真切。”平阳素来是敏锐的,近来朝中愈发安静,愈发会有大事将近。

“年后我要忙些,就不时常回府了。”卫青褪去外袍,坐到外厅喝茶。

平阳心中隐隐不舍:“大将军可要领兵出征?”

卫青一抬手,值夜侍女皆会意退至外间,扶光替二人铺好被裘退离寝榻。

卫青掀开珠帘立到平阳身后,指节老茧已缠上她寝衣丝绦:“年中内朝事宜颇多,军务繁忙。现下,我只想好好陪你。”

平阳心领神会,卫青这是要离府一段时日,起身紧紧依偎到他怀里:“大将军操劳,不必牵挂,我定会操持府中一切。”情深款款,含情脉脉,叫卫青忍不住低头深埋进这一怀秀发里。

守岁烛龙衔金蕊,沉水香销青鸾鼎。外间值夜侍女屏息垂目,面红耳赤不敢细听榻间的攻城略池娇喘绵密,却见鎏金盘匜中兰汤微漾,映出茜纱帐底剪影重叠鬓云散乱。三更鼓声闯入芙蓉暖帐,才难舍难分交颈鸳鸯,唯余残喘犹与漏声争。

月上枝头,浅隐朦胧。

岁末大傩之礼,武帝率后宫及文武百官亲临,宫中黄门扮方相携十二吞兽,童子百名为伥,逐阴导阳大兴逐疫,以求来年消灾丰年,待端门外驺骑传炬出宫,交与司马阙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于渭水之中,整套仪轨方告完成,虎贲羽林各归其位戍守宫禁,月光清冷铺满长安城阙。

已是月白亥时,霍去病一身甲胄踏着子夜霜色回了侯府。

“少郎,”一进大门,赤灵便接过佩剑,“卫长公主在府中,林管家陪在前厅候着。”

暮色深厚,霍去病眉峰微蹙疑云浮动,卸下玄甲护臂交与齐丰:“何事?”

“公主未曾言语,只说等少郎回来。”赤灵跟在霍去病身后回话,霍去病吩咐毕城、齐丰先行退下,自己径直往前厅去。

观澜手中抱了鎏金手炉端坐厅堂,尚未开春,冠军侯府素来不设炉火,颇为清冷,见霍去病龙行虎步过来,眼中顿时生出温暖:“表哥哥可算是回来了!”观澜顺手把手炉递给缙云,绯色裙摆扫过青色地砖,起身近前。

霍去病解了披风,取下染霜头盔递到赤灵手中,山岚端了暖茶上来,今日夜里从卫长公主过来到现在,二人一直在厅上伺候。彼时,林管家自然退出了厅外。

“公主漏夜前来,所为何事?”霍去病避开观澜,寻了就近一处径自落座。

“自表兄冬月还朝,连日都在军中,观澜自然不得进去;眼瞅着哥哥生辰将近,却又紧接着冬狩和祭天,总不得见,年下里合宫宴上也远远隔着,”观澜挑了处近便的位置坐下,“今日打听了哥哥回府,我特地送了生辰贺礼来。”说着示意湘叶将礼盒端上来,满心欢喜。

“劳公主挂心!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不必等到这个时候,夜深了,我送公主回府。”霍去病抬手虚按匣盖,回得干净利索,倒是在观澜意料之外,不枉她坐到夜半。观澜年年记得霍去病生辰,总会送他些喜欢的小玩意,他大概自己都忘得干净。

“哥哥不看看是何物?”观澜眼底泛起失落,为这生辰贺礼,她着实费了心思亲自督造,星月捧来。

见观澜如此,霍去病迟疑片刻,还是揭了礼盒锦帕,露出底下的琉璃镶金漆盒,夜色下流光溢彩,待到启开这镶金琉璃,一条鎏金铜框镶羊脂白玉金错云气纹团貔貅玉牌贝带破月而出:那鎏金铜框间温润厚实的羊脂白玉玉牌罕见地用了金错工艺,赤金云气纹团昂首貔貅浑然一体嵌入方正白玉之中,这样行云流水的工艺多见于青铜器上,如此美轮美奂流转在玉器间的,尚属首见,瑞兽启祥全然融进一方和田皎洁,可见非凡。

“今岁生辰,父皇御赐了好些玩意,独这进贡的西域羊脂白玉最得我心,念着哥哥素来爱佩玉,此物与哥哥最为相合,特地命宫匠打造,耗时半年方得这玉牌贝带。”看得出,观澜是极尽用心的,亲自送来,“这玉牌贝带甚合表哥哥!”她满眼期许,巴巴儿望着霍去病。

与往年不同,这玉牌贝带乃近身之物。霍去病清眉微蹙,并未接过去,合拳后退半步,青砖上叩出战靴清响:

“公主厚爱,臣下惶恐,恕不能从命!”

“表哥哥,”观澜缓缓合了漆盒,织金袖口暗纹簌簌作颤,这么多年,他这样泾渭分明,观澜心头钝痛,胸中蔓延出面前眼中的玄甲寒意,他这样近,又那般远,“你当真不知我心意?”

夜风穿堂而过。

此言一出,缙云、湘叶,山岚、赤灵皆无声退出前厅,背向而立。

“公主抬爱……”

“莫要唤我‘公主’!”观澜袖中指节发白,生生掐断话头。

霍去病不愿纠缠,只想早些送走观澜:“公主累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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