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我不管,我买了,师姐就必须戴!”苍罹趴下石桌上,首次使用撒泼打滚技能,像在滚年糕。
“这颜色真不适合我。”沈藻解释道:“师姐适合青色或者蓝色,白色那些不艳丽的。”
苍罹不听,“已经买了,卖簪子的姐姐找不着了,退不回去了。”
“这是阿罹送师姐的,师姐肯定会收好的,不必退回。”
“但买了就是要用的。放柜子里收起来等于浪费!”
苍罹一轱辘扑进沈藻怀里,抱着人撒娇,比糖渍蜜饯还甜。
“我要看师姐戴嘛,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好嘛~”
沈藻实在受不住苍罹的小奶音,浑身泡进了一罐冰糖炖雪梨,磨得她原则尽失。
她妥协道:“好好好,我戴,我戴,行了吧。”
倘若他人不懂欣赏,沈藻也略懂些许拳脚。
于是,苍罹惊喜抬头,规划道:“明天就戴给我看哦!给师姐一天时间准备。”
沈藻不禁失笑,“你还怪通情达理的,大方地给我准备时间。”
苍罹叉腰,小嘴一撅,“那当然。”
凉风吹拂,撩起沈藻束起的高马尾。
入了夜。
屋内点灯。
花镜倒映面容,沈藻少来坐在梳妆台,左右扫视一遍,确认无人后,极具偷感地打开了苍罹送她的桃花口脂和花露胭脂。
玉指蘸一点口脂,涂抹唇上。忽略越出唇线的部分,如含瓣瓣灼灼桃花。
沈藻对口脂色彩的分类,只有深红、红色、浅红,外加一个粉色。
她对镜自赏,很满意苍罹选的口脂。然后,她试了试胭脂。
不出意外地,把自己的脸涂成了一个花朵屁股。
沈藻皱了皱眉,意识到着妆竟然是个精细活。
擦掉脸上的胭脂,沈藻撤下发带,用桃花簪半束发。
她侧过头,得以在镜中见上几分桃花,以及自己娇丽的笑意。
其实,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沈藻藏起了一颗粉嫩的少女心,喜欢漂亮的首饰,喜欢繁丽的衣裙,喜欢粉红的妆色。
但——这些通通不适合她。
她早已满山疯跑过,刻板的跳脱印象被沿路播种,长成一片遍地的野草。
没有人会觉得她适合桃花簪子,没有人想象她穿粉色裙衫,没有人会认为她竟会坐在花镜之前,梳妆打扮。
直到有个小家伙出现,把桃花簪子、口脂胭脂堆在她面前,奶声奶气地强硬要求自己使用。
沈藻在镜中见到不同往常的自己。
她清楚,是苍罹给了她改变的理由。
如果没有人“逼迫”她,沈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些姑娘家的东西。
所以,这么可爱的一只小梨子,谁不喜欢呢。
翌日。
破醒峰。
沈藻身着一袭绿萼白梅衫,桃花玉簪别在如瀑的墨发间。她一改往日风格,径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众师兄弟初见此,还以为是新来的漂亮小师妹。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初揍得他们屁滚尿流的混世魔王。
沈藻本还有些难为情,但看见两位师兄弟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嘲笑她。心一下子梆硬,拳头莫名生出痒意。
然后——
“哇,师妹当真是天人之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盈盈醉眼横秋水,俏丽若三春之桃,面共桃而竞红,一枝秾艳露凝香。”李师兄鼻青脸肿地天女散花,恨不得把自己一生学到诗词歌赋都堆在沈藻身上。
另一位刘师兄可就没有李师兄突然爆发出来的才学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捂住肿起来的脸,最后咬着牙,竖起大拇指,一脸坚定道:“师兄说的太太太太对了!”
沈藻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林师姐瞥了两眼欠揍的刘李二人,朱唇轻启:“活该。”
陈师妹兴奋道:“沈藻师姐今天还涂了口脂耶,颜色太好看了吧!哪里买的啊!”
沈藻嘴角翘得比天还高,“小梨子送我的,我找时间问问。”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这时候,宗主松山岳突然出没,倏地瞧见沈藻,一时间还没看出来。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凑近瞧。
“天呐,这还是小时候那个上房揭瓦下地捉虫的黑脸窜天猴吗!”
沈藻咬牙切齿,心里念了不下一百八十遍的尊师重道。
日子就这么打打闹闹过去了,时间跨过春,来到夏。
凌霄花攀爬上墙头屋檐,在热烈的蝉鸣和夏阳下,生出一簇簇火焰的花,替清凉的墨绿戎装廖缀装点。
霖台殿的练武场上,持剑者白衣蹁跹,剑锋凌厉。
一挑,一刺,一起,一落,动作干净利落。
如云似烟的衣衫下,是极致的爆发力和力量美。
眉峰蕴含着琴丝竹的韵致,光亮的剑身在一瞬间倒映出微长的眼尾,仿佛天边的即逝流云。
引别渡的冷眸如一潭冰冷刺骨的幽泉,凉薄又无情。
而在另一侧,柔软的天光云影下,一只小团子举着小木剑,咿咿呀呀地学着师尊的动作,可爱到有些过分。
苍罹已经引气入体,跟着引别渡练剑、锻体。但总归年岁小,不急着修行,也就对他没大要求。
玩、练剑练得差不多了,沈藻带着两个小家伙来了。
“阿罹,我们去镜生池玩吧!”白浮开心地发出邀约。
苍罹收起自己的小木剑,望向如松似兰的引别渡,“师尊?”
凉风将诚挚的目光送到引别渡面前。
引别渡不禁笑了笑,“我何时说过一个不字?”
“嘿嘿,跟师尊说一声嘛。”苍罹靠在引别渡身上贴了一下,然后就笑着和几人离开了。
-
镜生池,其景如名。
池面如镜,若水中放了一块从天空落下的一块残缺镜片。
偶有仙鹤掠过水面,或者对镜自赏。
但这么一块浅蓝青色镜面,现如今被几人打碎了个彻底。
木盆做成的船漂浮着池面,容积够大,足以搭载一位大人一个小孩。
沈藻和苍罹一组,白浮和冷藏意分别与师兄师姐一组,一大一小,分装在三只木盆里。
三支小队,拿着小木桨,在波涛涌现的水面上火拼。
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沈藻带着苍罹,撞向刘师兄和白浮。
苍罹使出了吃奶地劲,用小木桨不断掀起水浪,意图让对面成为落汤鸡。
而沈藻不同,她奸诈手辣。
直接把木桨伸到对面的小木船下,企图一下子扳倒对方,获得胜利。
刘师兄察觉到沈藻的诡计,赶忙招呼着白浮逃跑。
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他们错失了最佳时机。
咔嚓——
双方愣在原地。
沈藻举着半截木桨,讪讪笑道:“游戏暂停。”
刘师兄露出阴险嘴脸,玩味道:“暂停?”
“做梦看戏——想得真美!”
“看招!”
泼天水花劈头盖脸淋下。
“师姐快逃啊!”局势一转,苍罹狠狠喝了一口水,奋力奔走。
不远处的另一队加入混战,冷藏意手中执桨,蓦然有种执剑的架势。
“阿罹别怕,我来救你了!”
“沈师姐别怕!看我为你赢下这一局!”
三支队伍,在镜生池打得有来有往,精彩异常。
甚至还玩上了孙子兵法,尔虞我诈。
白花花在水边慈爱地看着自家幼崽,苍罹取得一场好的水仗胜利时,还会扑棱大翅膀喝彩。随后在一众仙鹤中,白花花昂起高傲的丹顶,仿佛在说:“瞧,那只最厉害的幼崽,我养的!”
远处的小山坡上,绿草如茵,仿佛铺了一条毛绒绒的毯子。
松山岳站在草地上,乐呵呵地瞧着镜生池的热闹,“我家小藻真是聪慧活泼。”
引别渡扭头,自家师兄一块灵石的样入目,不禁联想起二师兄曾经感慨:“在外面多正经的一老头,竟然养出这糟心玩意。”
松山岳感知到引别渡略显异样的眸光,理直气壮道:“咋了,自家徒弟不能夸啊。”
“能。”
引别渡正过头,远眺沈藻这“糟心玩意”身前的可爱团子,“我家阿罹就是乖巧可爱冰雪聪明。”
……
同样的,引别渡接收到了松山岳无语凝噎的异样眼光。
松山岳怎么也想不到,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伏晏剑尊,竟然是这样的。
胡来的风绕过他们,吹进了镜生池岸边的芦苇荡。
夏季的芦苇长势颇好,绿意盎然,连了天际。
在无尽的嬉笑与来风中,成片的芦苇起伏跌宕,涌现一波绿浪,俨然是第二块波澜的镜生池。
引别渡站在远处,耳畔的笑声不绝。强大的神识足以让他看清苍罹每一个笑脸。
那种发自真心、快乐的笑。
眼底的浅薄冰雪全然化开,成了一池春日热气袅袅的温泉。
他希望小家伙一直这么笑着。
天光与水影交融,分不清哪方天地。
他站岸上,长夏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