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落竹林,苍翠点白。
林中的八角亭内,谢长霁正与同宗友人围炉煮酒。
修长的手捏着竹制酒提,清亮的酒液盛入杯中。独属于青梅的酒香氤氲,轻缓地沾染在云杉纹袍上。
白衣墨发,皓颜玉骨。
谢长霁曾一剑光寒山外,肃清诸般妖邪。而如今拥渡劫修为,乃天下人敬仰的伏晏仙尊。
“参商比阿泱高了半个境界,不曾想,现下却处处受压制。”
顾听寒瞧着那处两徒弟比试之地,叹下一口气。
谢长霁端着酒杯,轻抿一口。
“师出于我,自然不应同一般而论。”
“是是是,毕竟是当今剑道第一人之徒。”顾听寒拂了拂袖,打量着对面宠辱不惊的谢长霁。“不过,你家阿泱总往这边看,战时分心,这可不算好习惯。”
锋刃相接碰撞,凌冽的剑气虽尽力敛控,仍旧惊得竹枝落了些许雪。
谢长霁放下杯中酒,侧头望向小竹林。果不其然,与小徒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试剑的青年身形僵硬一瞬,冷剑反光的刃面忽至,闪过他清晰的下颌线。
借着巧劲,勾剑一挽,沈泱与李参商再次拉开距离。
两人比试皆控着剑气,并未摇跌竹叶积攒的雪。
待双方胜负将分,沈泱的剑快抵在对方颈间之际——
“阿泱。”
很轻很近很熟悉的一句唤名,却骤然乱了沈泱的节奏。
慌措之间,腕上一转,冷剑收束,可凝在尖点的剑气紊乱,趁收剑的时候,击中了身侧的翠竹。
——沙沙
冬雪漱漱而落,直直跌进了沈泱的墨发和温热的颈间,冻得整个人一激灵。
沈泱心头一紧,立刻收了剑,用手去抚掉残雪。
慌慌促促的,像只雪地里抖雪的小狗。
这时,一点轻盈的笑声飘进青年的耳,惹得沈泱更加手足无措。
谢长霁踏着残枝琼花走近,伸手把小徒弟的长发撩至一侧,用指腹轻轻地扫除后颈的雪。
薄薄的凉雪受不住那点温热,一点一点化开,留下湿漉漉的一片,却无端地滚烫。
“世人皆说阿泱剑道卓绝,天资聪颖,怎会弄得自己淋了一身雪。”谢长霁一边掸去沈泱肩头雪,一边嘴角含着兴味打趣道。
沈泱定定地立在原地,仍由师尊动作,耳尖却控制不住地慢慢染红。
“师尊就别取笑我了。”
“好吧。”
谢长霁收回手,转身欲回甘勿峰。
他语息拖着无奈的尾音,感慨道:“终是徒弟长大了,师尊管不得了。”
见状,沈泱立刻跟上谢长霁的步子,凑在师尊身侧,拽着袖袍不放,急切道:“我没有,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我都喜欢被师尊管着……也只听师尊一人的话。”
谢长霁揉了揉沈泱的头,温声道:“阿泱真乖。”
-
中颂峰。
异火起炉,灵草在高温下化作灵液,逐步融合浓缩。
沈泱步入炼丹房。
“师姐,你要的妖丹我给你带来了。”
陆惜两眼发光,接住妖丹,细细摩挲。
这可是金丹期的天堂兽妖丹啊!
她们医修弱不禁风,要获得一些险境里的炼丹药材,只能花灵石购买,或者托同门的修者采药。
见师姐欢喜了好一阵,沈泱咬住下唇,双手在身后纠结缠斗,犹豫几息,终是弱弱地试探性说道:“师…姐……你答应我的……”
陆惜闻声,目光移向沈泱。
青年在外向来稳重可靠,唯有在关于到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青涩的模样。
“哦哦哦,道侣勾引妙法嘛!”
陆惜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道:“放心,此法乃你师姐阅遍天下之典籍而总结出的,绝对保你马到成功。”
沈泱虽心觉十分羞赧,但仍旧洗耳恭听。
“启欲勾引,先舍人性。”陆惜扬起意味深长的笑,竖起三根手指。
“妙法不过有三:化猫也,化虎也,化雨中怜犬也!”
“只需贯彻这三条,还怕不能手到擒来?”
于是——
次日,晨光大耀,霖台殿的红梅舒展。
谢长霁刚打开寝殿门,便听见“喵”的一声。
眸光垂下。
见一只三花猫站在廊前。
小猫用黄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长霁,然后靠近,蹭了蹭谢长霁的腿。
变成三花的沈泱迟迟未感受到师尊的动作,疑惑地呜了一声,倒在地上,袒露出自己毛茸茸的腹部。
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勾着师尊摸摸自己。
谢长霁蹲下身,白衣触地,墨发披肩。晨曦微金的光浅浅笼罩身周,描摹出一丝动容的神性。
“调皮。”
谢长霁挠了挠三花的柔软的腹部,得到了小猫愉悦的呼噜声。
白玉般的指尖上移,轻轻点在小猫粉色的鼻上。
沈泱鼻头微痒,猫猫头动了动,不由自主地伸出小舌舔了一口师尊的指尖。
那点温润的湿感从指尖蔓延向脊椎,谢长霁怔然,一时间并未收回指尖。
而舔指这种失控的动作让沈泱定格一瞬,猫瞳瞪得圆圆的,柔软似水的身体被冻住。
但下一刻,他更加放肆地多舔了几口,还把猫猫头伸到师尊的掌心下。
他不过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三花而已。三花做的事情和沈泱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没有关系。
谢长霁放任着小猫讨好的蹭蹭,薄唇勾起,眉眼温柔如未到的春。
“要跟我去议事堂吗?”
沈泱闻言,歪头。
根本按耐不住欣喜的性子,噗嗤一下,四脚大开地蹦入师尊的怀里,还被师尊用手悉心护着。
明明变成了小猫,却没有小猫的矜持,还跟只小狗似的。
谢长霁抱着三花,走进凛冬的日光。
-
议事堂内,天极宗宗主坐在上首,和长老们在正经议事。
谢长霁却闲适地靠着椅,眉梢挑笑,手里拿着小鱼干,喂着新捡的小猫。
小鱼干喂了大半后,小猫柔软的腹部肉眼可见地鼓起。谢长霁捋了捋猫猫的背部,没在喂食贪吃的小家伙。
喂多少吃多少,也不知道喵一声。
吃饱的沈泱软趴趴地窝在师尊的腿上,舒适得抖了抖猫耳,尾巴默默地缠着师尊的手腕。
嘿嘿,师尊的亲手投喂耶。
等议事结束后,大长老走过来,捋着大把的白胡须,“长霁,什么时候养灵宠了,你之前不是不养吗?”
“今晨捡的。”
大长老向来喜欢毛茸茸,笑眯眯地靠近,“这三花毛发油亮丰茂,看着颇通人性。”
谢长霁垂眸,黑橘色的猫尾仍旧圈着自己的腕。
“嗯,确实挺通人性的。”
大长老俯下身,想近距离瞧瞧伏晏仙尊养的小猫有何异同。
恰在这时,沈泱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刚想伸展爪子,一张褶皱的大脸骤然砸进猫瞳,吓得沈泱当即浑身炸毛,迅猛转向,变成一张猫饼黏在师尊胸前,发出惨痛的呜喵。
转变发生的太快,就连大长老都提着心,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没摸啊!我也没有故意恐吓!”
小猫的爪子张开,嵌入谢长霁的衣衫,死也不肯放。
谢长霁单手托住小猫,摸摸猫猫头,以作安抚。
“胆子时候变这么小了。”
待大长老走后,谢长霁低头,薄唇轻启,温热的吐息洒在沈泱敏感的猫耳耳廓。
“现在好点了吗?”
沈泱从梦寐以求的怀里探出头,圆润的猫瞳倒映着谢长霁冠玉般的面容,眉如远山黛,眼含秋水波。
尤其那点薄唇,软而莹亮,恍若雪霁初明时万山唯一一树胭脂梅。
好想吻……
沈泱跟被迷惑了一般,软糯的猫垫踩在师尊的锁骨上。
他仗着自己小猫的身份,伸头靠近,用舌尖舔舐标记。
若非有毛发覆盖,定然能瞧见他浑身红了个透。
就在小猫的粉舌继续上移,将至谢长霁的唇时,一指的力施加在了他的头顶,轻而易举地把意图不轨的猫猫头按了下去。
“怎么跟小狗一样爱舔人。”
语气中不见得责备,反倒藏着点莫名的纵容。
“木嘛~”
-
凛冬的雪地,腊梅芳华不断,幽香阵阵。
沈泱从枝头咬断一小截腊梅,迅捷地跳下树,摇着尾巴,巴巴地凑到师尊面前。
“哇呜~”
“怎么了?”
谢长霁蹲下身,不知道小猫要做什么。
小猫沈泱顺着手臂,爬到肩头,把衔着的花枝插入师尊的发间。
白玉簪旁,黄梅两点。
清冷中生出一两枝盎然意韵。
沈泱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猫猫瞳都得意地亮了两分。
师尊戴着他送的花呢。
雪地里,谢长霁陪着顽皮小猫玩了很久。
等小猫玩累了,像根麻绳软塌地掸在他的肩头时,谢长霁碰了碰小猫的猫耳。
“回霖台殿了?”
“嗯唔~”
沈泱点点头,在师尊脸庞贴了贴。
小猫三花把平日里沈泱不敢做的,都做了。
现在,沈泱心满意足地想。
变成小猫真的很有用。
-
夜色渐浓,寒意突增。
沈泱小猫呈大字型,躺在师尊的床榻上,露出雪白地腹部。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鼻尖全是师尊身上淡淡的清香。
自从长大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师尊的榻。
当小猫真好,当沈泱……
沈泱……
沈泱——!
沈泱的瞳孔瞬间放大,整只猫僵化住,尾巴都拉直了。
师尊一天都没找沈泱,只顾着陪小猫……
这说明刚捡的小猫比沈泱重要。
沈泱震惊,沈泱难过,沈泱生无可恋地瘫在师尊的榻上流泪。
所以,当谢长霁到床榻边时,见到了一只没有生机的沮丧小猫。
小猫侧躺在榻间,两只前爪捂住猫瞳,尾巴无力地耷落。
谢长霁坐在床沿,双手卡在小猫前爪下,把小猫带至自己腿面。
“这是怎么了?”
沈泱蹭了蹭师尊的指,猫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下。
“喵嗷~”
师尊不要阿泱。
湿漉漉的猫瞳抬起,可怜巴巴地望向谢长霁。
“喵嗷。”
小猫坏,抢了我的位置。
谢长霁的眸光倾覆在小猫即将碎裂的黑色珍珠中,唇角勾起一抹笑。
指尖蜻蜓点水般落在小猫头上,坏心思地温声道:“谁惹阿泱小猫难过了?师尊帮你出气。”
“喵~呜——!”
沈泱刚刚想控诉师尊喜新厌旧,但“阿泱小猫”四字在过脑的刹那间,摧毁了他的一切语言。
沈泱僵成了木头,脑海里阴风怒号,樯倾楫摧。
谢长霁感受到小猫的紧绷,疑惑地唤了一句:“阿泱?”
!!!
顷刻,沈泱控制不住灵力,变回了人身原型。
形势骤然发生巨变。
沈泱的下颌硌在师尊的锁骨上方,掌心覆盖住那对漂亮精致的蝴蝶骨。
微颤的触感让他惊觉蝴蝶振翅。
足够亲密的距离让充盈的清香弥漫在沈泱鼻腔,恍惚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他两腿张开,以一种曲折的方式跪坐于身前人的腿间,顺着自己的重量压下。
散乱的发丝交缠,他们的小腹、胸腔贴合,无处不传递着实感的温热。
沈泱的心如擂鼓,摧山撼海。
他慌措地撑起上半身,与师尊拉开距离,却猝不及防目睹红梅溅雪。
谢长霁被压得身向后仰,堪堪靠着撑榻的双手支着。
平日里穿得一丝不苟的白衣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