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 Pot of Tea 一壶清茶

连知雨领了卡，迈步进了水月四轩的第一间，代表唐风的煎露轩。

煎露轩主色调仍然是素淡的，但添了些赤金朱红。墙上悬挂着唐代仕女图，北墙的博古架前摆着茶席，香炉的袅袅淡烟后，身着唐装的茶艺师正持着长柄茶勺为宾客分茶汤。

连知雨也分了一碗，端着在旁边从头看起，补完整了煎茶的全过程。

要先体验完再出题，那出题肯定是考现在“体验”的这部分了啊，她对茶叶知之甚少，但速记能力还是可以的。现在记住所有程序和细节，勇闯决赛一举夺魁，Sue直接从她这里买得了。

接下来的宋明清三轩她也依次刷完，最后涤雪轩的茶艺师是一位娴静美丽的大姐姐，在泡据说是乾隆皇帝最爱的“三清茶”，她一边用小木勺从珐琅彩的罐子里取出龙井、梅花、佛手和松仁，一边将背景典故娓娓道来，连知雨听得太过认真，还喜获大姐姐从旁边水果盘干冰堆上取来送她的荔枝一颗。

她站在香室门口一边剥荔枝一边回忆，确认历历在目之后满怀信心地走进去交卡、拿考卷、开始答题。

如果高考能这么有把握就好了，她将立即篡位秦觉夏。

名字写完，她目光下移看第一题。

呃，不会。

第二题，完全没见过。

第三题，连知雨放下了笔。

哎，不是，怎么不问我三清茶是哪四样东西啊？这些题目刚才有说？？？

我国唯一不采梗、不采芽、只采叶的茶……连知雨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口袋摸手机，可抬头一看，工作人员正微笑看着她，她回了一个微笑，讪讪低下头去。

还好不是高考。不然篡位肖沂寒了。

没办法了，她胡乱答了一通交上去，二十道题对了七道，工作人员在她的集章卡最后一个空白格里盖上了一个“采青”。

“这是什么意思啊？”

工作人员小姐姐温柔笑道：“采青是制茶的第一步，就是尚未制成，还需努力的意思哦！”

“那我还能再…….”连知雨含蓄地留了尾音。

“今天每人只有一次答题机会呢，之后我们茶馆还会在中秋、元宵等节日举办活动，欢迎届时再来参加哦！”

连知雨心凉了半截，这都不是中道崩殂，可以说是起跑线崩殂了。

纵使Sue并未对她抱予获胜希望，连知雨依旧深受打击。她想赢下比赛并非是替雇主心疼钱，而是倘若自己赢了，她就能确定，确定昼雪能到她手。

她不想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身份未定的人身上，她不相信任何人，但凡有希望，她就要靠自己来拼。

当然，现在好像是没希望了……

心灰意冷地领了卡片后连知雨离开香室，正思索着对策，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她心不在焉地道歉，对方却已经认出来她：“知雨？”

连知雨抬头，正是她奶茶店同事钟瑶的姐姐钟璇。她打起精神和钟璇寒暄两句，得知她也是去答题的，连知雨苦笑：“璇姐姐你肯定能通过，不像我，一问三不知。”

她想了想，抓住机会补道：“如果你要是获奖了，大奖茶叶能不能卖给我一点？价钱可以谈。”

钟璇讶然：“你什么时候对这茶叶感兴趣了？不过我估计是没机会了，我三点钟就要走，决赛三点半才开始呢。”

啊哈！连知雨暗喜，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下午三点二十分，连知雨提前来到大厅，大厅已经改造成主持台+参赛席的形式，右边竹帘完全放下，大门口也多加了一道屏风和观众区隔开。没有评委席，倒是茶馆老板坐在主持台旁边。原先进门处已经围了起来，摆放着四排深色胡桃实木加藤编靠背的椅子。左边在筛选参赛者进场，她连忙排进队伍。

工作人员只检查了卡片上是否有合格的印章，没有比对身份信息——本来也是，那卡片就写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罢了，又没照片啥的。

她顺利通过检查，看到最后一个进来的参赛者，更是确认了这茶馆参赛筛选的草率。

“你怎么通过的？”连知雨表面震惊，心里却已经有了结论：他刚才连绿茶青茶都分不清，现在倒是变成茶学博士了？不可能，十有八九是和她一样的路子。

然而秦觉夏不以为然道：“不都考的茶叶知识吗，临时恶补一下呗。”

啊？

临时补？

没开玩笑吧？这还有天理吗？连知雨这下真的震惊了，她顺着问：“那么多知识你怎么知道考哪些？”

秦觉夏心情颇好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解释：“我问了几个参赛者的题目，有一道听起来挺特别，搜了一下，是出自《中国茶图鉴》，其他的题目也在书里有，估计就是用它来出题。大厅前台上面就摆了一本，和《茶经》一起。我就背了这两本。”

背。

连知雨心如死灰地想：遇到你这种脑力怪物，我才是真背。

秦觉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反问她道：“你居然也？你不只是爱好了吧？”

连知雨扬了扬手里的卡：“那是自然。”

突然，秦觉夏捏住了她的卡片。

他弯腰凑近，对着上面的名字念道：“钟、璇。”

连知雨笑容消失了，她不敢动手，怕卡片撕坏，只能低声咬牙切齿道：“给我松开。”

“根本不是爱好吧？”他语带嘲讽。

“不关你事。”连知雨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立马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秦觉夏现在也是种子选手了，万一给他赢去了，她还得找他买一点，现在就闹僵多不好啊。再说了，万一他举报自己参赛资格有猫腻怎么办？

她只好低眉顺眼，轻声道：“不好意思啊，我……”

秦觉夏轻笑一声，抬手打断她的话：“免了吧，我不会举报你的。不过，你欠我一个人情。”

怎么就欠你人情了？？？还说我锱铢必较呢，你看着也是挺精明算计的，什么都没做就收上人情债了，肖沂寒都没你奸商。连知雨恨恨腹诽，但脸上还是维持体面，挤出一句感谢：“那多谢你啊。”

试话筒的吹气声响起，众人目光集中到主持台，台上身着淡青色提花绸旗袍的女主持笑盈盈开口：“各位来宾下午好，首先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松风茶馆的开业仪式，同时也是榕城第2届茶香雅韵文化节。今日因茶相逢，以这一盏清茶，会八方来客，交四海之友。松风茶馆除先前分发的精美礼包外，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猜到了，是我们老板珍藏的一饼珍稀茶叶，端午临仲夏，正宜清茶消暑，这茶叶可谓是——寒梅遇雪，相染愈清绝，定不负众望。”

穿黑色绣金色竹叶的新中式礼服的男主持接话：“通过决赛两关，我们会决出一位最终的获胜者，也就是今日的‘茶魁’，茶魁不仅将获得五千元奖金，更是能够将这份茶礼收入囊中。在座各位皆是通过初赛考验选拔来的精英，不知哪位幸运儿能够赢得我们最终的神秘大奖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决赛第一关是复原，28个参赛者各自抽签，根据抽中的签来演示还原唐宋明清四轩的表演项目之一。连知雨抽中清代，是第一批，大厅正中已经用屏风隔出七个位置，每个位置的桌案上摆放了制作三清茶的茶具和原料，甚至还有更多。

三清茶原料只有四样，却摆了二十多种材料上来。幸好，名字还是标明了，不然她可认不出哪个是她要的茶。

她选出龙井、佛手丝、松仁和梅花，开始一边温盏一边回忆那位清装美女的步骤。主持人突然通报隔壁有人选错了，已经淘汰。

连知雨被通报声一惊，又听淘汰者不服气地嘀嘀咕咕，心里生出几分浮躁来，但也想起来下一步是泡茶，拿过水壶往加了龙井茶叶的青花陶瓷盖碗里倒了小半碗。

深青褐的茶叶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她的心绪也静了些许，散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领域。

开业仪式进行到现在，松风茶馆自始至终，没说过这大礼就是昼雪。

对于懂的人来说，他们已经是百般暗示，可终究仅是暗示，倘若最后给的不是昼雪呢？Sue说她自己也需要找人验证，怎么验？

一声椅子擦过地面的声音响起，连知雨回过神，往碗里加了佛手和松仁，又取过水壶，把沸水加到七分满。她拿过梅花时又有人淘汰，但主持人没说明原因。

这下其他人也都不淡定了，现在他们才想到这一茬：规则是茶馆自己定的，这还原是得还原到什么程度才合格呢？

但箭已离弦，现在停下来问只白白浪费自己时间更容易失败淘汰。拼命回想加了几朵梅花无果的连知雨放弃挣扎，在盖碗中放进三朵梅花，听天由命的回了自己座位。

她们组最终淘汰了三个，不包括她。第二组吸取教训，开始之前先问了评判标准，后面三组情况稍好，只一共淘汰了六个，不包括秦觉夏。

秦觉夏一心二用两不耽误，一边背书一边走过场，又或者他背的书里有记载这些步骤，总之他完成得快且准确，连知雨大失所望。

赛程已近终点，淘汰却未半，气氛焦灼了起来。余下的参赛者皆是一言不发，等待着最后一关。

然而主持人笑道：“最后一关一共是有四道题，考验的并非茶叶知识，而是各位的眼力——”

她手臂上扬，引向由男主持转过来的题板，题板分了四个板块，选择题的形式，每个题的选项都是四张图片。

“煎露轩博古架的第二层所摆放的茶具是以下哪一样？”

“点云轩燃香用的香具是以下哪一样？”

还有烹雪轩茶艺师戴的饰品、涤月轩案桌后挂的字画……

？？？

席中不少人直接骂了脏话。

“什么傻b题目啊？故意的吧，这谁能答出来？”

“不想给就别给，装模作样搞这一出有意思？”

“羚羊咧，玩不起。”

一片骂骂咧咧声中，连知雨倒是笑了，她转头问秦觉夏：“你也觉得这题乱七八糟？”

秦觉夏摇头：“表面看起来无厘头，和茶叶没任何关系，但其实和茶馆有关：唐轩博古架上摆的茶具、宋轩燃香用的香具、明轩茶艺师戴的饰品、清轩案桌后挂的字画，这些东西，松风茶馆都在卖。”

“你知道答案？”

秦觉夏嗤道：“我要是知道我现在不会去答？我只在商品区见过大类。松风茶馆除了卖茶，就卖这四样了。”

连知雨笑得更厉害了：“果然。秦觉夏，就算是天才也未必就能一心多用还面面俱到算无遗漏，你也是人，人的精力、注意力总是有限的。在你过水月四轩的时候，为了记茶叶知识你肯定只是匆匆扫过场，你或许能记住三清茶是白梅松仁龙井佛手柑，记住点茶是什么顺序打沫饽用什么器具，但是你未必能记住这些无关之物。”

“难不成你记得？”

“是啊。”连知雨说，“我练过的。神探基本功嘛。”

这回连知雨没有说谎，她痴迷侦探小说但推理能力很一般，为此她苦练侦查技巧，没有案子练手，她只能就地取材，养成了每到新环境，就开始“初步观察——提炼重点——分析细节”的记忆习惯，在秦觉夏的公寓是这样，在刚才唐宋明清四轩也一样。

这四个问题的答案，她全都记得。

秦觉夏脑子是好使，但她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