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荒诞戏剧

回到城堡，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的苏柳，简单梳洗完毕，一沾枕头便睡意浓烈。

虽然血族强悍的身体素质令他并不像人类那样过度依赖睡眠，但他毕竟曾是人类，有些习惯就像本能一样。

城主城堡为五层石砌建筑，分为中央主楼，和东西两个翼楼。中央主楼主要用于谒见和办公，客房分布于西楼，而东楼便是苏柳的私人居所。

原本苏柳打算将漆风泠赶到西楼去住，但漆风泠提出想给苏柳上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语气诚恳，行为规矩，比之更令人动容的，是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情意。

“多此一举，”苏柳嘴上那么说，但还是松了口，于是这个尚在试用期的男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苏柳下颌上被那个去见死神的二代血族掐出来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他半梦半醒之间，还能感觉到漆风泠双手拇指搭在他下颌，给他轻轻推拿的力道，以及落在他脸上那一抹专注又纯洁的目光，和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

一切都那么和谐。

直到，那搭在他脸上的手，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滑动……

睡梦中他皱了皱眉，抬手将那只乱动的手按住，“不行。”

他的声音很软，带着熟睡后的娇柔，但依旧暗含警告。

“……消毒，”那双手的主人镇定自如地解释道，随后他已经结痂的手指似乎被沾了水的丝巾裹住，微凉的触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的意识再次变得朦胧。

恍惚之中，伤口突然陷入一团温软的池沼里，像初融的雪水渗进花蕊的缝隙。

有谁的呼吸好似在发抖。

“别闹，”苏柳喃喃道，但这时的他睡得太沉，嘴唇微微张合，声音似乎并未成功传出。

“这样好得快，”那人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些湿润。

大概是那温柔的语调太过无害，他似乎被说服，安下心沉沉睡去。

……

苏柳醒来时，天还未亮。

有果木混合的花香随风从鼓动的窗帘间隙飘进来。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黏腻的触感，苏柳举起手指凑到眼前。

那原本结痂的咬痕已完全愈合，新生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

似乎，还能闻到很淡的漆风泠身上那种，独特的香草气息。

苏柳四下寻找，身为血族，黑暗是他的舒适区，他很快发现躺在距离床尾一臂开外地面上的血族Alpha。

漆风泠头枕着那块叠成方块的浴巾，侧着身躺着，面朝向苏柳的方向，左膝微微蜷起，衬衫下摆掀起一角，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不会是在引诱我吧？

苏柳抓起一块薄毯扔到漆风泠身上，刚好将那抹男色遮住。

“不冷吗？”苏柳故意这样说，他不出所料地看到对方睫毛猛颤，随后被薄毯笼罩的身体轻微一动。

还在装睡。

“漆风泠，”苏柳挪到床尾，双手支着下颌，低垂着眼俯视着他。

对方平缓的呼吸似乎喷吐着沉睡的暗号，但喉结吞咽的次数未免过于频繁。视线拉开，苏柳看到他搭在薄毯一角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倒伏的短绒，似乎拼写着什么。

SuLiu。

苏柳？

苏柳笑了起来，他探身过去，双手轻拂漆风泠鬓边的碎发，“起来，该去见见你口中那个巨婴了。”

漆风泠身形一弓，猛地睁开眼。

眼神清亮。

毫无睡意。

“是你治好的吗？田螺姑娘。”苏柳将手伸到漆风泠面前，明知故问地说。

这个原先有点作用，但如今已成为麻烦的伤口已经愈合，这意味着新的地图已经迫不及待地呼唤着他的登陆。

“……，”漆风泠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想到什么孟浪的事，苍白的脸浮上一层薄红，“这样好得快。”

声音细如蚊蚋，原没有之前那么肆意。

“谢谢你，”苏柳并没有想要进一步发作的意思，“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既然这样，那我们出发吧。”

“现在？”漆风泠语气有些不确定，瞥着苏柳手指的眼底又像是透着懊恼，“一定要去？”

“嗯，”苏柳颔首，不冷不热地说，“Alpha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纯洁懂事，你说呢？”

漆风泠泄气，像个小娇夫似的垂下眼，起身过来伺候苏柳洗漱。

半刻钟后，他们来到铂西伯爵的领地。

这是一片富饶的河谷，四周环绕着连绵的山脉，一条宽阔的河流从中穿过，河岸两侧是肥沃的农田，其间种植着小麦、葡萄和蔷薇科花木。

“好地方，”苏柳不禁感叹道，此刻他换上一身朴素的装扮，看上去与人类Omega并无不同，“安德里先生会将我的身份透露给铂西伯爵吗？”

“不会，”漆风泠肯定地说。

“这样啊，”苏柳眼含笑意，突然改了主意。

夜间万籁俱静，只隐隐从远处传来巡逻的马蹄声。

似乎发觉什么，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伯爵的巡逻队便来到他们面前。

“人类，”马背上的巡逻队队长高声喝道，“夜间禁止游荡。”

“大人，”苏柳刻意用娇柔又楚楚可怜的声音说，“我们是外地来的，并不懂这里的规矩。我听闻伯爵大人愿意收留低阶血族和他的爱人，我们这才特意赶来投奔。”

可惜这些血族显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队尾几个年轻血族，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窃窃私语。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怎么这么多嘴。”

“把我们这儿，当奇葩收容所吗？”

“不会是骗子吧？怎么这么凑巧，昨天刚来了一对，现在又来？血族哪有那么多重口味。”

“就是，把我们血族的脸都丢尽了。”

“嘿！某些低阶血族想要入伯爵的眼，真是脸都不要了。”

“安静，”巡逻队队长低声斥道，他似乎这时才斜睨下眼，粗略打量这个胆大的人类Omega，嗯，是长得不错，但人类Omega嘛，只能当饭吃，长得再好看也只是块品相不错的蛋糕，是美是丑又怎么样，“你们跟我来。”

说着，队长吹响脖子上的暗哨。

片刻后，一只小蝙蝠，从不远处飞近。

落地后化成人形。

是个血族仆役。

“夜安，大人！请带他们去见安德里先生。”巡逻队队长客气地说。

那仆役点点头，随后朝苏柳二人示意。

伯爵的庄园要比男爵庄园大上很多，徒步行走简直是种酷刑。这是明晃晃的考验，毕竟血族可不会照顾人类。

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他可不太好客呢，看来除了铂西伯爵外，庄园里的所有血族，都不太欢迎像他这样毛遂自荐的“戏剧演员”。苏柳还没走几步就累了，他很干脆地往漆风泠身上一倒，态度明确地示意对方伺候他。

“累了？我背你，上来吧，”漆风泠似乎一直在暗爽，连语气都有些雀跃。

“我可是个柔弱的人类，”苏柳已经入戏，他趴在漆风泠的背上，唇瓣微微擦过对方的耳廓，像个矫揉造作的Omega，“你要好好照顾我。”

“遵命！”漆风泠声音有些颤抖。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前面带路的血族仆役脚下一个趔趄，嘴里嘀咕了一句，“比那对还肉麻。”

随后加快了步伐。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城堡大门，这还是抄近路后的结果。

没有办法，实在是苏柳自以为小声的调笑，对血族过分灵敏的听觉来说，是种折磨。

安德里就是在这种奇怪氛围中，再次见到那位优雅知性的血族O。

优雅知性？！

怎么突然变成做作矫情？

安德里先生暗自擦汗。

这是什么古怪的人设？

“殿下，您和您的这位……朋友，”安德里在亲王殿下的暗示中，缓慢地说，“不知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请随我来。”

很好，看来安德里也将成为苏柳play的一环。

苏柳将下颌垫在漆风泠肩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疑惑，“殿下？什么殿下？你不是个很平凡的低阶血族嘛？这个管家怎么称呼你为殿下？”

说着还娇滴滴地轻捶了下身下这个血族的肩。

一个人类Omega被假扮成低阶血族的贵族玩弄的戏码，即将上演。

安德里和一旁权当自己不存在的血族仆役，同时低下头。

辣、辣眼睛。

“难道你爱的是我的身份？”漆风泠再停顿了几秒后，接话道。

“宝贝，你怎么会这样想，”苏柳含情脉脉，演技浑然天成，适时将那种其实对血族的爱也并不单纯的小心机暴露得一览无遗，“我只是觉得更爱你了。”

但他的对手戏演员似乎没接住戏，短暂卡壳了几秒后，红着脸说，“那你证明给我看，亲我。”

“……，”苏柳避开安德里和血族仆役的视线，隐晦地瞪了漆风泠一眼，警告对方不要擅自加戏，声调却还是如之前那般矫揉造作，“哼，你对我有所隐瞒，今夜可没有奖励哦。”

试探败北还被警告，漆风泠眼露失望。

“……殿下，”被当成背景板的安德里忍不住出声，“两位贵客大驾光临，请移步中央庭院，伯爵大人正在此地欣赏新的歌舞剧。”

“歌舞剧嘛？”苏柳佯装不解，“亲爱的，你之前还跟我说，要将我们相知相许的故事编撰成册，献给伯爵大人，可大人忙着欣赏他人的作品，似乎看不上我们呢。”

求求您，别这样折磨亲王殿下，他是个纯情的血族，怎么招架得住。

安德里干瞪着眼。

漆风泠额间已经冒出几丝冷汗，他呼吸有些颤抖，“如果伯爵见到我们，我相信，他一定会改变主意。”

“好吧，”苏柳做作地瘪了瘪嘴，搂着漆风泠脖颈的手行云流水地收紧了些，暗含想要更多的市侩，“那带路吧，管家先生。”

“……，”非得这样是吗，王妃殿下？安德里口舌无端泛苦。

一路畅通无阻，如果苏柳能停下那张捉弄血族的嘴，安德里相信，他身后这个血族仆役也不至于尴尬到，时不时传出几声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几个血族脚程很快，没过多久，中央庭院标志性的喷泉雕塑已近在眼前。

那是一个血族Alpha单膝跪地，向端坐在藤椅上的血族Omega求爱的情景雕像。

是前任血族王和他的王后。

在雕塑群的一侧，有一个巨大的露天舞台。

铂西伯爵正坐在台下看戏。

这里灯火通明，音歌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