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借的训练场地距离柳家的名宿不远,是附近唯一的一家大型网球俱乐部,除了我们还有很多爱好者会利用假日在这边玩。
清脆的击球声不断从四周传来,我有些新奇地张望了一圈。
看网球部训练久了,多少也培养出了一些眼界,如今我至少能看出一个人技术的好坏。
除开来培训的学生,会花钱到俱乐部来玩的自然不太可能是初学者。但我环顾一圈,竟也找不到几个实力能比得上立海大网球部正选的球员。
看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土黄色的身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一群很厉害的人组成的部里担任经理。
好奇怪啊,明明之前就知道他们赢得过全国冠军,也一起参与了很多赛事,却直到现在才有实感。
可能呆在学校就是会限制人的眼界,出来走到社会人群中,突破了校园这个概念,这群人反倒能够凸显出身上的光彩来,真的很厉害。
我在俱乐部的茶水间帮他们准备运动饮料。
装满水的瓶子放在篮子里拎着有些重量,茶水间距离训练的场地有些远,在室内就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耗费了我不少体力。
我费力地推开玻璃门,沉甸甸的篮子拎在手里,好不容易从台阶上走下来,正要松一口气,面前却落下一片阴影。
那是个陌生的男性,一头染黄的中长发,戴着红色发带,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胳膊间夹着网球拍。
我以为自己是挡了他进门的路,轻轻说了声“抱歉。”,往旁边挪了两步。
但那人却追了上来。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他。
他见我终于抬头,咧嘴笑了出来,弯下腰直视我的脸。
随着他凑近,一股不明显的信息素混合着运动过后的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个Alpha。’我意识到。
“小姑娘,长得还不错嘛!要不要到哥哥那边去玩玩,有水果零食吃哦。”
他用着对付小孩的口气说着,但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却从下而上滑过我的身体。
沉重的篮子勒着手指,时间长了有些微的痛感。
那瞬间我心下也像是坠了一块石头。
明明艳阳当头,却仿佛一盆冷水浇头而下,冰冷沿着心脏扩散,转瞬麻痹四肢。
......
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呢。
我其实不是从小就这么排斥异性的接触的。
小学的时候和阿若一间学校。他总是利用一切闲暇来磨练排球的技术,放学了也要在学校练习很久。为了等他一起回家,我报了个兴趣班,学习一些乐理上的基础。
那个兴趣班参与的学生不多,带教的老师是个有些资历的男老师,姓木下,名字和样貌记不清了。
记忆中他总是很亲切,喜欢眯眼笑,会教我们一些其他老师不太会教的冷门知识,其实我一度还挺喜欢他的。
放课后的校园,空旷的音乐教室,总是有股不透气的发霉味道。
小小的孩子们排坐在木质的阶梯上,明亮但不刺目的光线透过窗框撒进来,能看到浮动的细小尘粒,仿佛磨碎了的璀璨钻石。
有一次阿若训练得有些晚了,为了等他,兴趣班下课后我单独留了下来,想趁着没人偷偷地玩一会儿音乐室里的钢琴。
那架钢琴平常只供老师上课使用,作为贵重的教具,学生是不让玩的。
黑亮的漆面映照出小孩子的稚嫩脸庞,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指尖流淌,回荡在空旷的房间。
我晃着脚上踩不到地面的室内鞋,感受偷来的快乐。
老旧的音乐室的门被推开时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跳下钢琴凳朝来人看过去。
是木下老师。
他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走到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钢琴声,脸上带着逮到小老鼠的愉悦表情,背着手看着我。
“不好意思,老师,我下次不玩了。”
我马上认了错,心里其实没怎么在意。
因为一直以来的相处,想当然地认为木下老师不会怪罪。
“真是个坏孩子啊,岛田,你说老师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不同于我的预想,木下老师似乎并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作没看到,他提出了要对我的行为作出惩罚。
我于是一下子有些慌了神。
一直以来的好学生思维,我从来没有做出过违逆规则的事情,只这一次便被老师抓住了。
我猜测着所谓的处罚,没留意他隔着镜片看过来的眼神。
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我的胳膊,沿着手臂一路摸到了我的脸。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绞住了喉咙,窒息感随之而来,眼前顿时一片灰暗。
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太清,听阿若说是他结束了训练,来找我时正好碰见我坐在凳子上,木下要把手伸进我的裙子。
听见他的推门声,木下便惊慌逃走了。
后来他到底是被停职还是自己辞职了,我没有去关注。
我退出了兴趣班,从此在学校不再和阿若以外的异性接触。
......
这么想来,我现在能和网球部的部员们相处得不错,还是有些进步的。
我试图越过眼前Alpha的肩头往网球部所在的球场望去,但是他的身高太高了,离得也太近了。
就好像那时候一样。
我往后退了一步,鞋跟抵在后面的阶梯上。他见我不吭声,上前伸出手就要来拉我的手腕。
我躲闪不及,被他拽着往前扯了一下,手上再也拿不住力气,篮子掉在地上,运动水瓶滚落一地。
捏着手腕的手掌掌心滚烫,像一把铁钳一样不可撼动。
‘啊,怎么办,得重新泡水了。’
明明现在情况不好,我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漫无目的的视线追着滚远的瓶子,直到一双运动鞋抵住了它。
一道破空声传来,耳旁响起男人吃痛的骂声。
陌生的Alpha一下甩开了我的手,我踉跄着向前倒,落入了一个充满了熟悉鸢尾花香气的怀抱。
黄绿色的网球落在脚边,我紧绷着的肩头被幸村拍了拍,他垂头看我,低声对我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现在没事了。”
其余部员随后赶到,真田举着手里的拍子指向那个Alpha男性,严肃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怒气:“太松懈了!做出这种事情也算是一个成年人吗?”
“你最好主动跟我们经理道歉,不然我们不介意报警。”
师傅带着不容商量的态度,他抱着双臂,看那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颗路边的草。
“puri,这家伙完蛋了。”仁王斜靠在柳生的肩上,幸灾乐祸地说道。
文太撇了撇嘴:“活该,谁让他敢对阿熏下手。”
耳边众人的声音传来,我紧紧揪着幸村腰间的队服,从落到他怀里后额头就靠在他胸前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我不要他的道歉。”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让他赶紧消失,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幸村似乎是叹了口气,环过我的腰将我往怀里拥了拥,转过身让我整个人得以被他遮住,视野里再也看不到一点那个人的身影。
他淡淡地叫了一声:“真田。”
一旁的真田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眼前就只剩了网球部的部员们。
“便宜他了。”文太满脸不服气地嘟囔着。
我盯着地上的瓶子,弯下腰想要去捡,但是幸村在那之前握住了我的肩。
“阿熏,看着我。”
听到这句话,我于是将目光落到他脸上。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明显是察觉到我此刻魂不守舍的状态,满脸的忧虑溢出,像小针一样刺到我的眼皮上。
我眨一眨眼,终于从那混沌的意识里清醒过来。
“我没事。”
我对他说,然后又转头看向其他关注着这边的正选们。
“我没事的。”
虽然他们一脸不相信,但到底是顾虑我的感受,没有探究下去。
地上的瓶子他们帮忙捡了起来,我被围在他们中间带回了自己的训练场。之后不论是去倒水还是去干什么,都有一个部员跟在我身边,明明我再三声明自己已经没事了,他们还是坚持不让我一个人活动。
傍晚我们回到名宿。
回去自己房间前,我试图打破今天下午围绕在他们之间有些凝重的氛围,尝试着开了个玩笑:“这下你们不会还要跟在我后面了吧?”
“如果你需要,也不是不可以。”
幸村勾了勾嘴唇,丝毫不憷。
“啊?这会不会有些变态了?”
我故作惊讶道,众人绷不住,纷纷笑了出来。
“谢谢你们啦,我真的没事了。”
又一次向他们道了谢,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从我房门前推走。
在一片抱怨声中我含着笑意推开纸门,将那些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靠在薄薄的门上,微笑从嘴角坠落,我顺着门滑落到地面,将自己圈了起来。
“真是太逊了,我。”
小小的声音从唇边飘出来,转瞬消失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