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咎摇摇头,平静道:“我赶到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但还是从几人口里套出了一些。此事,应确系暗兵所为。根据老三传来的消息,暗兵近期频繁活动,与数位不明身份者私下接触。那批兵器,可能已经被分批转移。”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只是他们口中的‘七爷’,具体身份尚不明,还需查探。”
方行非挑眉看了眼萧无咎:“北方暗兵统领裴即明,此人行踪莫测,身份成密,大师兄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萧无咎摇头,淡声回了一句:“不认识,诈他们用的。”
方行非神色微凝,继而扭头看向任玄:“任将军对暗兵如此熟悉,可认得此人?
任玄不冷不热:“杀人如麻的变态,有什么好认得的?”
一旁,萧无咎重新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规:“老二,你去转告兵部,三月之内,银枢城会补齐这批装备。”
方行非听闻此言,眼睛直接一亮:"那不就巧了,这位任将军正是兵部的人,这消息可以直接告诉他。"
萧无咎略显意外地看了任玄一眼,点头致意:"既如此。那这消息任将军可以直接带回去了。"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令牌,递给任玄:"此物可作联络之用。若有消息,我们会另行通知将军。"
任玄接过令牌,低眉不语,万余武械不翼而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未再多言,告辞离去。
目送任玄远去,方行非才懒洋洋地伸出手掌,掌心的那只不倒翁悄然旋转成形。
方行非继而向银枢方向汇报此事。
不倒翁那头,传来幽幽的声音,清冷生寒:“二位师兄的意思是说,万余件兵器,一件都找不回来了?”
萧无咎沉默了一瞬,低低咳了一声:“老三……话也不能这样说。起码,已经知道是暗兵所为。”
方行非跟着插话:“老三,你整日呆在城中,都不知道我和大师兄有多辛苦。我们可是夜以继日的调查此事,连回去的盘缠都花没了。”
不倒翁那头,没得感情:“等此事完结,二师兄可以一路要饭回来。”
方行非啧上一声,幽幽而叹:“老三,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啊。”
···
任玄离开石室,出了暗兵的巢穴。
他手中把玩着那枚青色令牌,眉头微蹙,万余把兵器,可不是小数目。
松林深处,任玄止住脚步,他眯起眼,朝左望了一眼。
一根极细的蛛丝状物,从两棵松树之间拉出,线光在斜照里微不可见。
——毒丝,溶肉销骨的那种。
任玄不再动了。
光线被雾层折散,像是从刀口印出的冷光,洒进林间破碎斑驳。
任玄眼神微变,低声骂了一句。
倏而,身后两丈开外,风声破入耳中。
任玄肩胛骤沉,脚尖一点,整个人横移一尺。
他落地时,余光落在远处入木三分的一点金属反光。
——暗器,带毒的那种。
林风微动,死寂森然。温度,在降。
雾中,冷光四起,四面皆静。
目之所及,空无一人。可他知道,方圆百米,处处有人。
暗中,处处杀机。
雾影中,一道身影缓步踏出,身着黑衣,身姿修长,指尖一缕银光轻晃,似钩似刃。
来人指尖一挑,又一枚银刺掠过任玄肩头,钉入数丈外一株合抱老松。
下一刻,那树木仿佛被抽去了骨血,眨眼之间由内而枯,枝叶塌落、树干化灰,最终化为一堆土尘。
来人站定,微微一笑,语气轻慢:"任将军,您今日运气不好——遇到杀人如麻的在下了。"
任玄眼角抽了抽,心中把这厮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他语气不善:"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怎么能叫跟呢,我比你早来一点。不然你以为老七为什么跑?"
来人轻描淡写:"这阵,原是对付里面那位白衣青年用的。不过现在嘛——七七。"
任玄看着那张人模狗样的脸,深吸一口气:"你布的阵,这也算?"
"自然。"那人语气漫不经心,"我在救你,当然算,就算这杀阵是我布的。不然,你自己过这杀阵?"
好汉不吃眼前亏,任玄深吸一口气,举手认负:"算你七。"
来人满意点头,唇角上挑:"你救我七次,我救你七回,咱们现在扯平了。"
他施施然一挥手,林中杀气转顺消弭无形。
任玄拍了拍衣角,语气平平地开口:"正好,我找你有事。"
来人倚到一株老松旁,语气幽幽:"别,不熟,在下杀人如麻。"
任玄:"……"
他忍了又忍,嗓音压低:"不然,你想我怎么说?告诉银枢城的人。暗兵头子我熟得很,来,我带你们去兴师问罪。"
裴即明手指一顿,他慢吞吞抬眼:"老任,别逼我杀人灭口。"
裴即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任玄腰间的刀柄,声音轻描淡写:"你刀呢?"
任玄冷声:"多年不见,眼还瞎了?"
裴即明抬眸,语气却依旧不咸不淡:"你知道,我不是再问你身上那把破铁。"
任玄扫他一眼,语气带点挑衅:"新的自然比旧的好,没听过人不如故,衣不如新?"
裴即明给他气笑:"文绉绉乱凑什么,你读过几本书,我不知道吗?"
"这就是进公门的好处了。"任玄慢条斯理地说,像是真心在替他可惜:"你懂什么叫耳濡目染,你见过几个状元探花。算了,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裴即明嘴角一抽,有点破防了:"艹,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这就急了?"任玄挑眉,似笑非笑:"别急嘛——事儿解决了,我引荐两个给你认识。"
裴即明盯了任玄一眼,切上一声,转会正题:"那批刀的事,我也在查。"
他停顿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秦’字的银色令牌,丢向任玄:“该知道的,那位都知道,我这也没多余的消息。”
任玄一把接住,看清令牌图纹的瞬间呼吸一滞,语气诧异:"……你投了秦疏?!"
裴既明斜了他一眼,语气懒洋洋:"咋?只许你吃公门饭,不许我找靠山了?你眼光不错,秦疏这号上峰,确实挺适合我们这样的人。"
任玄沉了口气,他明白了,为什么秦疏会知道"武甲村"。
任玄略微压下眉目。
他和裴既明是两条线上的人。让秦疏知道他们之间还有私交,不见得是好事。
任玄默了片刻,转开话题:"算了,不说兵器的事。你手下有没有一个叫赵安的?这人被杀了,都在怀疑他大徒弟。"
裴既明靠着树干,眼睛微眯:"你这人总是这样,你知道我手下都少人吗?我是神仙,都能记住?"
他指尖拨弄着一片落叶:"不过,赵安这人我听过。手段不太入流,十七的桩,不是我的。"
任玄偏了偏头:"赵安手段怎么不入流了,他拐人?"
裴既明嗤笑一声:"不止。"
他站直身子:"赵安出过几批'货',里面不乏天赋不错的苗子。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任玄挑了挑眉,没出声,只由着对方慢慢说。
裴既明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他那几个所谓的'徒弟',家里全遭了匪。剩下一个孤儿。然后让赵安'好心'收了做徒弟。"
裴既明语气玩味:"其实,怀疑是赵安徒弟杀人,不无道理。谁知道这徒弟是不是正经收来的?"
任玄啧声:"别管他徒弟。士安说不是,就不是。"
裴既明摊开手:"我也没说是啊,你急什么?"
他眉尾挑起,语调也低了几分:“赵安,被十七清理门户了。”
任玄眯起眼:“灭口?”
裴既明颔首:“赵安这厮,前两天到期没上货。可能是怕十七杀他,偷了命刀‘临渊’。”
“渊前执刀,一念为魔。”裴既明嗤笑一声:“妄想界锋认主,那赵安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摸样。”
任玄沉默片刻,语气平静:“赵安不该交不上货。我从武甲村过来,他那大弟子,天赋数一数二。”
裴既明闻言挑眉,随口一笑:“那倒邪了。真把人当儿子养了?宁可和十七对着来,也不交货?”
他啧了一声,语气玩味:“干我们这行的,最忌对‘货’产生感情。”
任玄指尖缓缓摩挲着刀柄:“无所谓,有凶手就行,有证据吗?”
裴既明懒洋洋地耸肩:“证据你得自己去问,十七这两天火大着呢。他堂堂暗榜第十七,杀一个赵安,一身的伤回来,被笑惨了。”
任玄可不想干活:“懒得跑,你给我点证据,能交差就成。”
裴既明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再开口,语气已是玩味:“你就这么帮人家查案啊?”
任玄懒得搭话,只抬了抬下巴。
裴既明啧了一声,翻了翻记忆,语气终于正经了一点:"是有个人证来着,对,好像……有个小徒弟在场。看暗报上的描述,十七原本是要斩草除根的,按说俩徒弟也该一刀带走的。结果中间出了点岔子,那小徒弟差点把十七宰了。"
任玄已经对上了,那差点嘎了十七的,是袁枫。
他提起刀:“成,我知道了。”
任玄顿了顿,出言提醒:“对了,别去招惹那小徒弟,正面打,那小鬼能屠榜。”
裴即明眉梢一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急什么,前面有暗营,不喝一杯?"
任玄:"过两天,我来找你。"
裴既明颔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符:"用这联系。"
任玄接过,玉符的表面呈青色,雕刻着一个满月的图案,月下有飞鹰振翅,是入门级的暗兵讯符。
他不满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干过暗兵是吧?"
裴既明不以为然:"怕什么,入门的而已,又没给你黑玉弦月。"
就在此时,裴既明眸光凝滞,表情瞬间严峻。
任玄看着对方目光聚焦在空无一物的前方,了然他是接入了什么传讯。
裴既明慕然厉色,不复方才的温文:“告诉十七,不想被查,他妈的,他就自己躲好。”
他的声音骤寒,“他敢动办案的一下,我裴即明活剥了他。”
裴即明的身上,一股有型有质的杀气,磅礴而出。
“老子不管是不是他的动手,人在他十七的地盘上,出什么事,老子都他妈拿他试问。”
暗兵统领收了传讯,转向任玄,目光一言难尽:“你就这么放着卢士安查暗兵啊?!你的人都查到十七脸上了,逼急了十七,忍不了了,十七和你的人鱼死网破的!!”
任玄瞳孔地震:“他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