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校园里也逐渐有了生气,只是走廊上依旧很安静。
夏怜幽桌上摊着一本数学习题集,这本习题集是他高一过生日时他妈连着一套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毫不夸张的说,这习题集赶上一本精装版《新华成语词典》厚了。
他每天闲下来就拿出来刷,到现在已经刷完一半了。
夏怜幽右手拿笔,左手撑着下巴正在看题目,结果连续看了几遍也没读懂,老是读到一半思绪就拐到了他后后桌那人身上。
连续两年帮人家送东西就为了那一百块,根据夏怜幽目前对李衍的了解,他不像是会这么好心的人,毕竟高一时他为了逃课拜托李衍把自己的卷子拿到教室交给课代表他都没同意,后来还是自己认命爬到四楼把卷子交了才去翻的墙。
可不为了那一百块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心甘情愿帮人家忙?
夏怜幽脑子一片混乱,题目越看越来气,他从桌肚里摸出牛奶狠狠戳开吸了一口。
教室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后后桌某人笔尖的唰唰声,那声音听得夏怜幽一阵无名火直窜。
他不知道这股火从哪儿来,也不明白自己干嘛非得纠结李衍到底是不是在骗他,他只是觉得,如果是李衍自己心甘情愿送的话,那自己会很开心。
为什么是李衍会很开心?可能是少年心动作祟,也可能是疯了。
安静了一阵后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夏怜幽转身一看,刘轻扬手里抓着两张A4纸,头发凌乱,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刘轻扬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走回位置把手里两张A4纸拍到桌上,两张纸正背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掏出笔在第二张纸右下角写上自己名字,边写边把钟凯祥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夏怜幽看看刘轻扬又看看桌上的纸真诚发问:“兄弟,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刘轻扬偏头看夏怜幽有气无力道:“主任太狠,我要再拖,明天我爸妈就会出现在办公室,后天你们就要去医院看我了。”
夏怜幽:“……”
早上一二节是许丽的课,为了备战月考,她自己印了一套卷子发了下去,第一节课把前面一面做完,第二节讲。
夏怜幽把前后面大致扫了一眼,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是附加以外其他的都还好,他脑子转的快,有的题目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答案,做题速度初中就练出来了,没多久第一面就做完了,他刚把卷子翻了个面许丽就停在了他桌边,他抬头和许丽诡异地对视了几秒,许丽面无表情地抽起他的卷子认真看了一会儿,周遭只听得到笔尖唰唰声,夏怜幽莫名紧张,许丽批人可不管对方是谁,甚至对成绩好的人批得更狠。
夏怜幽静静等着审判,许丽却没说什么,把卷子重新放回桌上后往前走了,夏怜幽松了口气。
临近下课时许丽把班级前二十名的卷子收了上去,卷子放在讲桌上,她左手撑在讲桌边缘,右手拿着红笔毫不留情地在卷子上批改。
教室有她坐镇,即使是下课时间也没人敢闹,大多数人都乖乖呆在自己位置上,时不时看向讲台,然后看到许丽越来越阴的脸。
不少人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根小蜡。
许丽把卷子批完后分成了两波,一波批完就发了下去,一波压着没发,直到上课她才把压着那一波一个个叫起来让他们拿着笔和草稿纸到后面站着,其中就有李衍。
当李衍的名字出来时不少人都震惊地看向他,这个一向被人以学神著称的人也会有失误的一天?
李衍神色如常,对周围炽热的目光视若无睹,许丽拿着李衍的卷子气得柳眉倒竖:“李衍,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连前面最基础的送分题都能错一半,这要是正式考,光靠后面的大题你都及格不了,你今天下去把前面的错题每题抄一遍,明天下午交到我办公桌上,其他人也是。”
李衍喜提单独点名,夏怜幽忍不住往后一看,就看到了中间的李衍,他比其他人要高出很多,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对方才的批评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
夏怜幽目光停留时间有些长,李衍原本看着黑板的双眸忽然往旁边一移就直愣愣地撞上了夏怜幽的视线,冰山脸上忽然扯出一抹笑。
莫名其妙的,夏怜幽被那个笑弄得心一跳,他匆忙移开视线转了回去。
靠,跳个毛啊。
一节堪称压抑的课结束后班上的人都松了口气,许丽走之前让课代表把剩下的卷子发下去,李衍看着卷子上鲜艳的红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掏出纸笔开始改错。
后两节一节历史一节化学,都在复习重点。
夏怜幽在卷子和笔记本上写写记记,一节课下来他就感觉没有哪出不是重点的。
放学后夏怜幽就收好东西站在李衍桌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找李衍约架。
李衍把最后一道题目写完,笔尖在后面点了一下随后收起作业本站起身:“走吧。”
夏怜幽紧跟在他旁边,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轻扬和叶成雨一人站在最左边,一人站在最右边,一个满面春风,一个冷若冰山。
出了校门后几人站在路边打车时李衍突然接到了章颖打来的电话,他走到一旁按下接听键,电话里先是传来一阵杂音随后一道慌乱的女声响起:“小衍,我在楼下……看到李文寒了。”
李衍本来就冷的脸更冷了,他安慰电话里的人:“别怕,我马上回来。”
说完,转身朝夏怜幽匆匆说了一句:“下次约。”
一辆出租车刚好在几人面前停下,李衍抢先一步上车关了车门,车子慢慢驶了出去,夏怜幽蹙着眉紧跟着拦了一辆出租车追了出去,车子一前一后驶出,留下刘轻扬和叶成雨在风中对望。
司机在李衍的催促下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荼篱巷口,李衍给钱下了车便朝那条狭小的巷口狂奔,通过巷口就是老旧的居民楼。
李衍站在巷口,章颖从一旁花坛里拐了出来,她推着婴儿车,婴儿车下面隔层里放着刚买的尿裤和奶粉。
李衍喘着气,在看到章颖和章婉婉都没事儿的时候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
章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些自责:“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这儿了,我平时出门都戴口罩的。”
李衍回头看了一眼章颖又蹲下身用手轻轻捏了一下章婉婉的脸,章婉婉睁着大眼看着面前的人咧嘴笑了笑,让人心里一片柔软,李衍扯了扯嘴角。
他站起身把婴儿车调了个方向对章颖说:“你带着妹妹出去转转,事情解决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章颖欲言又止,李衍没再看她,转身朝前走去,章颖看着男生高挑的身形,宽厚的肩膀便感觉一阵心安,不知不觉中,李衍俨然成为了自己的依靠。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章颖抬手拭去眼泪,推着婴儿车出了巷口,同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巷口。
李文寒就没想着躲,他蹲坐在门口正中间台阶上,头埋进双膝间,感觉到一股阴影笼罩住自己,他抬起头,看到李衍阴沉的脸。
李衍双手垂在两侧,垂眸俯视着李文寒,李文寒被李衍冰冷的气场冻得抖了一下。
他眯着眼抬头仰视李衍,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满脸疲倦之态,活脱脱像几百年没睡过觉一样。
李衍看着面前的人吐出两个字:“目的。”
李文寒在李衍阴鸷的眼神下缓缓站起身后又忽然砰地一下跪在地上,他双手揪住李衍的裤脚,卑微到了尘土里,沧桑沙哑的声音传入李衍的耳膜:“小衍,我只是想见见你们母子,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和你妹妹的亲生父亲,我来看看孩子有什么错吗?”
李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冷声道:“没有你的日子我们过得很好,钱每个月我都按时打到你账户上了,再过五个月,我答应你的钱就给完了,五个月后,你拿着结婚证到民政局和我妈办离婚,此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李文寒,需要我把这段话打印下来给你贴床头么?”
李文寒跪着,眼泪挂满脸颊泣不成声:“小衍,爸爸错了,他们要我命啊!那群畜牲利滚利已经滚到了一百万!我今年还不上他们会杀了我的!!小衍,你帮帮我!帮帮我!你妈那儿肯定还有存款,肯定还有,你帮我把存折偷出来,等我还完了债我再慢慢挣钱还给你妈妈,就……”
话音未落,李衍抬脚踹到李文寒胸口,李文寒整个人向后倒去嘴里哀嚎着:“李衍你这个王八蛋,我好吃好喝把你养这么大到头来你就这么对你老子,以前老子天天早出晚归上班挣钱供你和你妈住别墅吃大餐,现在老子落魄了你和你妈就一脚把我踹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东西!!大家评评理,评评理啊!!”
老旧的居民楼本就隔音不好,他这么一嚎,在外面的站在不远处围观,在家的推开阳台趴在阳台上看戏,没一会儿就围了不少人,李文寒一看人越来越多,嚎的更大声了:“这个小兔崽子和他妈都是白眼狼,谁碰上谁倒霉,大家……”
话音未落一阵带风的拳头砸到了脸上,李文寒感觉自己牙都松了,李衍一记又一记凶狠的拳头落在李文寒脸上,他双眼猩红,面目狰狞,仿佛要把身下的人活活打死。
周围人一看都觉得不对劲但一个人都没动手报警,报警要去做笔录之类的,太麻烦,比起给自己白添麻烦他们还是更喜欢看热闹。
李文寒毫无还手之力嘴却一刻不消停,什么难听骂什么,不过很快他就噤声了,一把迷你折叠刀正抵在自己喉咙上,配上李衍此刻的暴怒状态,他一点儿不怀疑李衍会杀了自己。
周围人看到都动刀了开始犹豫要不要报警,李衍猩红的双眸盯着李文寒脖颈上的小刀,小刀很锋利,他只要再用点力面前这个人就能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彻,底,消,失。
感觉到脖颈上的刀子往里挤了一点李文寒直接吓尿了:“杀人了啊!!救命啊!!”
他不吼还好,一吼刀就很快地划了一下,顿时一股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颈间流了下来,鲜红的液体刺激着李衍的大脑,他刚想把刀再往里按几寸和面前这个人同归于尽时一个人从后面环住他往后一扯夺走了他手里的刀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李衍个子比夏怜幽高,也比他重一点,他这么一扯俩人重心不稳双双倒在地上,夏怜幽怕李衍磕到脑袋眼疾手快地在李衍脑袋后面垫了一下,李文寒没了束缚趁机站起来跑了,夏怜幽低骂一句站起身就追了出去,哪想到李文寒看起来萎靡不振,跑着倒是挺快,三两下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夏怜幽看着面前的分岔路口骂出声。
折回来时围观的人已经散了,李衍坐在台阶上垂头看着地面,一双纯白色板鞋映入眼帘,他缓缓抬头,面前人的笑容带着少年气,阳光在背后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一瞬间,李衍仿佛看到了那个只属于自己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