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季衔意抿了抿唇，缩了气场，躲开了目光。
明灿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季衔意蜷在身侧的手指，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较什么真，半晌心软了，自己把自己的毛捋顺，主动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压下来，倒是不冷冽：“走吧。”
季衔意抬起眼，扫了她一下。
走了几步寂静，明灿难得觉得她与季衔意相安无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季衔意忽然打破这一片岁月静好，问：“你……最近怎么样？”
顺毛没两步，明灿又被季衔意轻飘飘一句话弄炸毛了，她倏然停下来，皱着眉，思索一会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季衔意，语气里充满冷笑：“你问我吗？”
季衔意不明所以，迟疑“嗯”了声。
——不问你，难道要问我吗？
明灿差点被她的潜台词气笑了，心里掰算着措辞。
“季老师不是很清楚吗？”明灿毫不犹豫、光明正大、简单直接翻起填信息表格时候的旧账，语气里的讽刺满到溢出来：“季老师填表时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我还以为季老师什么都知道呢。”
季衔意叹了口气，了当说：“明灿，六年没见，我们可不可以有话好好……”
“好不了。”明灿沉沉呼吸了一口气，一摆手，懒得再搭理她，头也不回往前走，补了一句：“爱聊不聊。”
明灿闷着头走了会儿，渐渐听到季衔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后知后觉季衔意才应该是那个领路的，自己一个“观光游客”走在前面算什么——又该往哪儿继续走啊？
明灿停下脚步，一扭头，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苦话酸话都堆在嘴边，结果撞上季衔意微微发红的眼尾，心说自己是不是隔着镜片看人，没看清楚？
总之一肚子的话又被憋了回去。
“你信佛吗？”长久对望，季衔意忽然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啊？”
“我看你戴着十八籽。”季衔意的眼神落在明灿方才摆的那只手上。
这么一抬眼，明灿愈发觉得方才是自己看错了，对方明明神色如常，她从哪儿看出那点脆弱和彷徨？
意识到季衔意在指什么，明灿抬手露出十八籽，随便应了一声。
见季衔意还是没有动的念头，明灿终于忍无可忍，说：“你不是领路吗？要跟在我屁股后面多久？”
“上学时候翻墙你也跟在我后头，每次都是我打头，碰见老师你跑得比兔子都快，倒是知道去我前头了……”
明灿意识到自己自然而然脱口说了什么，差点把舌头咬了。
她看季衔意，一副明显的憋笑样子。
“话一出口，就顺嘴了。”明灿硬巴巴解释，尾音转了下，找回自己的场子：“还不快点带路！”
季衔意眼尾微挑，什么都没说，终于回到了领路的正位上。
又往前了两步，她终于是耐不住性子，回眸说：“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明灿没想到这篇还没翻过去，愣怔一瞬就勾起嘴角，阴恻恻说：“六年前。”
“六年前吗？”
“想什么呢？”明灿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六年前怕你死了，求佛祖保你一命。”
“我与佛说：虽然她是个人渣，但罪不至死——”
“是诚心的吗？”季衔意停了步子，打断她，一脸的认真。
明灿：“……”
她偏开头，有些不高兴，“诚心的。”
季衔意却笑了，抬起步子继续向前，让明灿从中看出一些轻快，紧接着听到混着桂花香气的一句话：“诚心就行。”
真让她当成祈福了……
明灿的目光无知觉幽怨了起来。
“季衔意好像是被抓了！”
明灿耳畔响起那年那月的声音，几个同学围坐一团，探讨消失了的季衔意去向。
“听说被拐走了，生死未卜！”
“我怎么听说是生病了？”
“我听的也是生病了，据说有人在医院碰到她了。”
“这么久不来，估计是重病吧？”
“明明是被人杀了，你们没听说最近那个连环杀人犯在咱们这儿出没了吗？”
“啊？不能吧！”
“……”
明灿当时只是趴在班里睡觉，把这群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听到心里发慌，呼吸都发抖。
她拖着昏沉的脑袋一下站了起来，凳子与地板刮出尖锐的一声，那几个聊天的以为吵醒她睡觉，霎时间闭嘴了。
明灿却径直路过她们。
那时候高二已经快毕业，明灿早就变成了“好学生”，靠着学习天赋，已经在年级排名里突飞猛进，在年级主任和班主任那儿刷了不少的好脸，都当她已经改邪归正。
那天的明灿却闷着头，趁着中午禁校的时间，轻车熟路翻过了学校的矮墙。
学校距离长寿寺有一段距离，出了校门，明灿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只好抓着手里仅有的几张钞票，坐着公共交通，晃晃悠悠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她一路长驱，直奔寺内，找遍相关职责的菩萨观音——她也记不清那神仙叫什么了。
她只记得自己学着来烧香拜佛的人，单脚进、单脚出，跪在软垫前心里还乱成一片，那一刻的想法却尤为清晰。
她诚心相拜，“不要别的。”明灿磕头闭眼，“只要她平安。”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证号，但是她家在……”
“神啊，别护错了人。”
当时，寺里正开斋饭，她取了一道，直到坐在位置上，心才静下来。
斋饭入口，明灿恍惚过来，看着周围闷声吃饭的人群，后知后觉：
我这是干嘛呢？
三两口把斋饭下肚，明灿果断离开。
明灿一方面是心里对季衔意的谴责，另一方面是嘲弄自己的迷信，却还是在离开前顿住了脚步。
“今日开过光的十八籽，这是最后一串了。”
“小施主，你要吗？”
明灿低下眼，许久后闷声回：“要。”
思绪回笼，明灿抬眼，季衔意正站在自己前面两步距离，回头直勾勾看着她。
明灿哽了一下，面上有些发热，错开视线，从手腕上把手串摘了，随手丢给季衔意，头也不回往前走。
她闷声解释：“……反正本来就是给你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