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修

明灿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过去的事情是个谜，也是沉疴，压在她心上，一连六年没有喘息过。

那天季衔意送过来的瑞士卷，像是卷走了大多的不甘、怒气和伤心，和着浓郁的抹茶味，全部让明灿吞下了。

吞下以后，明灿才恍惚，其实那抹苦涩，也不会在嘴里黏很久。

做好了心理建设，明灿还特意让自己更整洁一些，看着镜子里体面的自己，她竟然有些忐忑。

但一想到季衔意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她，就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这种心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几次让明灿有种回到高中情窦初开的时候，心脏不住地怦怦跳，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希望的画面——

季衔意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拿着她一直拿着的马克杯，静静望着她。

这么想着，明灿的脚步都加快了。

可惜，未能如愿。

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明灿，一路揣着格外鲜活的心脏，点电梯楼层的时候手都在抖，一连摁了几次都没摁上，进了电梯，她三秒一抬头，非要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上升，才能安心。

一路“横冲直撞”，下了电梯才故作无事，装模作样走起来，却没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季衔意。

心里的热血凉了半截，她故作无事地低下了头，磨磨蹭蹭进去，悄然抬眸，季衔意的工位上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熟悉的恐慌感在蔓延，从她的心底爬出来，卷着一部分回忆。

明灿放下东西，问：“季老师呢？”

“不知道啊，可能是请假了吧。”李老师回应。

明灿：“这才上了几天班？”

李老师扫过来一眼，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明灿慢吞吞坐了下来，惊觉自己的心跳竟然格外快，血也格外凉。

身体和冰冷的板凳向接触，她才慢慢感受到从心底爬上来的害怕。

那是七年前的四月中旬。

季衔意的消失是无声无息的，但也算是有迹可循。

先是手机上的消息，再也没等到回复。

明灿每天都会给季衔意发很多条消息，想知道她怎么样了，但都石沉大海，没办法，明灿又给对方打电话，可惜不是关机就是被挂断。

当时明灿其实没那么害怕，她早就知道季衔意的妈妈对她管教比较严，说不定是没收了手机，才联系不上她。

结果，当天晚上，也没有见到等她放学的季衔意。

第二天再去，才知道，季衔意竟然连课都不上了。

直到这个时候，明灿才开始感觉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季衔意是不是生了病，做手术之类的，才没能返校。

她那是还担忧，让季衔意这样的乖乖女都选择了不来学校，得是多大的事。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她的心一天比一天煎熬，终于熬不住，她决定去问问季衔意额班主任。

她大着胆子闯进高三楼，轻车熟路摸到了季衔意在的那一层，一间间办公室找班主任的身影。

略过季衔意班级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季衔意的同学，也在谈论这件事。

“她去哪儿了？”

“好像是水城。”

“那么好的地方？”说话的同学语气里有忮忌和惊诧，“她家有那么多钱去吗？”

对面的同学摇摇头，“反正转学了。”

“咱们学校又不差，在咱们学校，她还能做个鸡头，如果不是发达了，为什么要转学当凤尾呢？”

“确实啊。”

“就是有点伤心，她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一个。”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胡说什么！”

“……”

明灿彻底平静了下来，她慢了脚步，慢条斯理，慢慢挪出了高三楼，一步步回到了班级。

告别就是这样突然，杳无音讯——虽然后面季衔意有过一次回复。

一次绝情的回复。

这次呢？又要再来一遍吗？

明灿抿住下唇，眼前的画面在白炽灯下更冰冷绝情，她脑子一点点乱起来，却也不着急捋清。

她脑子里只有那句话：

她是不是要再来一次？

这个人到底要骗人多少次？

她低头，看着今早认真打扮过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抬眸看，季衔意的工位空空荡荡，但生活过的痕迹倒是很清晰。

明灿打开季衔意的联系方式，指尖颤了颤，最终没敢发过去一条消息。

算了。她想。

说不定，她只是请假。

明灿关了手机，闭上眼睛倒在工位的椅子上，心里另一个念头肆意生长：

你信吗？

你根本不信。

一个瑞士卷带来的信任消失殆尽，明灿咂了咂嘴，连苦涩的味道也不剩了。

季衔意也确实回不了消息了。

此时的季衔意正躲在自己寂静的小窝，窗帘拉开一半，像泥一样铺了满床，胸膛剧烈起伏，正无法控制地剧烈呼吸。

她的冷汗爬满了额头，紧闭双眼，唇瓣微启，身体无力，手抖得厉害，旁边挂着一个开着免提的电话。

“季衔意，你最近到底受到什么刺激了？”电话里传出一个冷冽的女声。

“遇到一个人。”季衔意闭着眼睛，眼前黑暗的画面里闪过明灿笑嘻嘻的脸，沉默了许久，有了自己的猜测：“……难道是ptsd？”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些无语，很久才说：“她是你的创伤吗？”

“不是。”季衔意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她摇摇头，脑子钝钝的，后知后觉意识到没人能看到她的动作，叹了口气。

她张开五指，掀开眼皮，一边看着自己发抖的手，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话：“但可能触发了我对创伤的回忆。”

“……你能离她远一点吗？”电话里的人先是叹了一口气，才迟疑地问。

“很抱歉。不能。”季衔意没有犹豫，声音极轻：“我已经离开过她一次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是你和我说的那个？”电话那头的人问。

季衔意没说话，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那你……找个时间来找我一趟吧。”电话那头不再等她的回复，慢说，“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