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安慰新宇,周宏涛自己却越说越低落了起来。两个人只能闷着头喝酒,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人抱头哭累了,竟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清晨,一阵急促的起床号声把两人惊醒。他俩赶紧洗了把脸,顾不上头痛,浑身像打满鸡血一般,飞跑到操作上,带着各自的队伍开始出操。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怨言,但身上的神圣职责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哪怕在世上只有一天,他们也要不顾生死地把队伍带好,他们不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而是一群人,这种信念无需动员,是根植在内心的高度自觉。
新宇连续接到学院招生办的好几个电话,问他这边手续办得怎么样。新宇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们,只能说正在抓紧办理。期间,指导员刘文雄也跑了几趟团部,找了团干部股股长和张洪寿副政委,但都没有明确的说法,说要再研究研究。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新宇读研的事情不出意料的黄了,他意志消沉了好几天,不知道以后的路何去何从。倒是丁常杰他们很高兴,出去吃了好几顿饭,庆祝连队终于留住了这个难得的“人才”。
新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指导员聊聊,刘文雄说:“既然到了这一步,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好好干,我看你也不太适合干G事岗位,你是大学生,底子好,可以加强一下文字功底。DB里缺乏写材料的干部,如果你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在这方面打好基础,那以后的平台会很广阔,甚至不需要你跑动,机关会主动要你过去。当然这也是一项辛苦差事,选择这条路也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新宇也坦诚说:“我宁愿趴在那里写东西,也好过与人打交道,不过这方面还需要指导员多多帮助,虽然我大学里学过一些公文写作之类的,但DB上的材料还真没接触过。”
刘文雄笑着说:“我哪有什么经验喽,要有的话早被机关抓去了,还会在这儿呆着,不过方法还是有的,以后每天的G报你都好好看看,认真琢磨琢磨,人家是怎么写的,关注点在哪里,创新点在哪里。你悟性这么高,还怕写不出好文章。只要哪天你也能发表几篇,那就出名了,离跳出黄岱沟也不远了。好好努力吧,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你。”
回去后,新宇就翻出每天的报纸开始研究起来。一开始他信心满满,不就几篇文章么,有什么难的。没一个星期,他就搞定一篇,信心十足地投了稿,等待着有一天见报。他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守望着,收到报纸就赶紧翻看,查找自己的大作,可一连十几天都没有见到。新宇没有灰心,又连续投了几篇,还是没有动静。两个月内,他已经投了十七八篇了,可这些文章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翻起任何一丁点浪花儿。
新宇渐渐地认清了现实,自己太眼高手低了,原来这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一件容易的事,你认为的简单只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尝试去做过,要不指导员也不会在这里呆四五年了。
新宇的情绪又一次落到了谷底,但他马上又打起精神,既然能够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这一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他从未胆怯过,他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钻研之中,看到好的文章就用剪刀裁下来,贴在一本厚厚的夹子里,吃饭时,睡觉时都经常翻来看一看,记一记。
有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虽然新宇的文章始终没有见诸报端,但他的写作水平从模仿到超越,到创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很大提升,这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春季射击训练的时候,排里的一名士兵由于操作不当,被枪托的后坐力顶伤了眼睛。新宇急忙把他送到场边医护车里,包扎后严厉地斥责说:“这么基本的动作,我们上上下下练了两年了,怎么还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名士兵被新宇训地哭了起来。晚上,新宇把他叫到了宿舍,耐心地询问原因。原来这名士兵是单亲家庭,从小由母亲带大,性格孤僻,最近家里来信说母亲身体不好,他的精神压力特别大,经常失眠,干什么都精力不集中,老是走神儿,所以才在射击训练时出了意外。
新宇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感同身受,开导了他半个小时。等到那名士兵走后,新宇由感而发,连夜写了一篇文章《官兵心理健康:战斗力的隐形杀手》,结合这件事例,再加上自己的亲身体会和感悟,旁征博引,鞭策入里,并创新性地提出了官兵排解心理困扰“四步法”。
第二天,新宇就把这篇文章投到了G报。
一周后,新宇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带队训练。指导员刘文雄火急火了地跑了过来,小声说:“新宇,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两个人一路小跑,指导员的办公室里有两名同志,一名中校,一名少校。新宇进去后给两人报告了一下,并敬了G礼。
两人也起身回了礼,那名少校笑着说:“刚才我们简单和指导员聊过了,我再介绍一下,我是团政治处主任刘少兵,这是G报的胡编辑,刚从北京总部过来,你在G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胡编辑是G报有名的理论专家,对你的文章很感兴趣,特意过来采访你一下,希望你多多配合胡编辑,也算是给咱们团争光了。”
胡编辑也笑着说:“少兵,你太客气了,这是没把我当老同学看啊,现在基层DB都是卧虎藏龙之地,我们这些老笔杆子闭门造车,是写不出花样了。现在总部的领导也高度重视基层官兵的心理健康问题,新宇的这篇文章反响很热烈,我们报社打算搞个系列专题研究,争取给首长出一份研究报告,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好好和新宇同志探讨一下。”
刘少兵马上说:“这可不行,无论作为下级还是作为老同学,你都不能住这儿啊,晚上找你出去吃饭都没地儿。这样,新宇,你简单收拾一下,跟我们去团里,手头的工作赶紧交接一下,指导员,有困难吗?”
刘文雄一听,马上说:“刘主任,这哪有困难,DB就是不缺带兵的,我这里的人你尽管带过去用,如果用得顺手就不用还了!”
刘少兵笑着说:“你这指导员还做起推销员来了啊,如果是好苗子,我还真不还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找我要人啊!”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刘文雄赶紧朝新宇吩咐说:“去收拾东西吧,别在这儿了,呆会儿总不能让两位领导等你吧!”新宇又给两人敬了礼,就回宿舍整东西去了。
“少兵啊,我在基层一天没呆过,好不容易来一趟,打算住几天,我就这么点愿望你都不满足我,你这算什么老同学啊!”胡编辑抱怨说。
“老胡,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你这么大领导在这里住着,你让别人怎么开展工作?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团里,晚上边喝边聊。再说,我底下有十来个连队呢,你也可别逮住这一个造啊,你想调研,就挨个都去走走,让新宇陪着,给你当秘书,来到我这里就得住个十天半月的,我把265团的老秦,还有通信基地的黄博都叫来,至少喝趴下三回,才能放你回京。”刘少兵开玩笑说。
“看来这地头蛇都不是好惹的,以后我还是呆在社里不出来的好,一旦沾上你们这些DB的老铁,躲都躲不了,至少都得褪三层皮。”胡编辑无奈地说。
“刘主任,这都到点了,吃完午饭再走嘛,让司务长开个小灶,北京的领导难得来一趟,让我们尽下地主之宜嘛!”刘文雄看了表,恳切地说。
“这地主之宜你可抢不去,杨政委中午已经安排好了,要不你给杨政委打个电话,我还愁着推不掉呢!”刘少兵说。
吓得刘文雄赶紧摆手说:“刘主任,您给我一千个胆儿,我也不敢给杨政委打电话啊!”
“好了,人接上咱们就回吧,直接去城里的开元饭店,团部就不去了,也不能让杨政委在饭店等咱们啊!”刘少兵起身跟胡编辑说。
两人站起身来,这时新宇也收拾好背包在门外等着了。刘文雄小声地交待了新宇几句,告诉他要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位,后上先下,一定要给后排领导开关车门,别只顾着拿自己的东西,以后去哪里都要记得带着本子,领导讲的重点话都要第一时间记好。
新宇赶紧小跑着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刘少兵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新宇已经手扶着车门在等着了。刘文雄微笑着,目送车子看不见了才准备往回走。正在这时,邱保毅和丁常杰满头汗水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刘主任呢?”
刘文雄面色无恙地说:“团里有急事儿,走了!”
邱保毅懊悔地说:“常杰,你他妈的也不早点告诉我,我还想跟刘主任汇报汇报连里的工作呢,争取一下年度的训练标兵单位,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没了。”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走了。
丁常杰也马上跟了上去,小声说:“我也是看见胡新宇不在训练场上,才打听到的,谁知道这小子狗屎运这么好,随便捣鼓一篇狗屁文章就被看上了,我们累死累活的,都没人管没人问,一辈子也去不了团部。”
邱保毅怔了一下说:“你也想去团里?”
“那谁能不想呢,我还没对象呢,不像你和指导员都成家了,以后你们提了职,家属可以随G,我还早着呢,能去机关当然好了,在这穷乡僻壤的找个村姑都难,连长,你有路子?”丁常杰试探着问。
说话间,邱保毅来到办公室,丁常杰也跟了进来,“团里G务股最近在选调人,但你也别太高兴,听说去了主要是担负督查任务,天天夜里值班,估计也没多少人想去。”
丁常杰一听,两眼放光说:“连长,邱哥,这事儿你得帮我,你和李副团长熟,他又是分管G务的,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只要能去团里,累活苦活脏活咱先干着呗,我保证不出两年,我就能混出头来。您是我大恩人,拜托了!”
邱保毅抽出一根烟,丁常杰赶紧识相地护着火给他点上。邱保毅吐着雾气说:“试试吧,不一定能成,但也看你诚意了,诚意越足,把握越大。”
丁常杰在心里骂道:妈的,给你上了那么多的炮了,现在还要再压榨我!但转念一想,就算下了血本也得混到机关去,天天和一群兵蛋子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丁常杰晚上就给他姐打了个电话,说战友遇到点急事先给资助应急一下。虽然他姐家里也不富裕,但还是在第二天就马上去邮局给他汇了款。
邱保毅办事倒也不含糊,去了团部几趟,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还真把这事儿给办成了。G务股这几天也确实无人可用,还没等命令下来,就把丁常杰叫过去值班了。
丁常杰夜里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虽然空荡荡的,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他拿起电话,挨个给十几个连队查起岗来,听着他们一个个的丁参谋叫个不停,他终于有了那种梦寐以求的高高在上的感觉,那种被人捧在天上的感觉真的很美妙,哪怕花再多的钱他都觉得值。
说来也很巧,丁常杰的宿舍就和新宇的挨着。这段时间,新宇陪着胡编辑在基层调研,没怎么在团里,丁常杰每次路过他的宿舍都要狠狠地瞪两眼。他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这小子没花一分钱就到团里来了,自己却用了白干大半年的代价,越想越气,朝着新宇的门使劲地踹了几脚,疼得呲牙咧嘴。
过了两周,胡编辑调研回来了,他对新宇的表现很满意,两人聊得非常投机,大概是都姓胡的原因,两人也非常投缘。
“这些第一手资料太珍贵了,新宇,你会电脑么,咱们得把它们变成电子文档。”胡编辑说。
“会,学校里就学过打字,那时候还没有WINDOWS呢,现在更方便了,不过我打得不算特别快,五笔的字根有一些不太熟了。”新宇回答说。
“那没事儿,只要学过,上手就快,老刘说团里新建了机房,咱们晚上没事儿就去那里加会儿班,有了电脑真是方便太多了,不然咱们这报告写个一两万字不得累趴下。给你讲个笑话,以前我们社刚买电脑那会儿,大家都好奇,东看西看的,有一天电脑开不了机了,老领导问怎么回事,干事就告诉他是电脑中病毒了,老领导当时就怒了,训斥说,你看看你们这些人,感冒的也有,发烧的也有,都围在电脑那里,它不被传染病毒才怪呢,以后全都给我锁起来。”讲完之后,新宇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刘少兵过来了,“你们聊得这么嗨,看来这两周收获不小啊,晚上啤酒加烧烤,好好给你们庆祝一下。”
胡编辑马上说:“少兵,今晚算了,这么多材料,趁着头脑还清醒,我和新宇赶紧把它们打出来,今晚要在你们机房加一下班,你给联系一下。”
刘少兵伸出大拇指说:“强G事业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好,你们尽管忙,我负责后勤保障,给你们带夜宵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