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竹舍里的油灯亮了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蓝蝶本想提议让顾余州去她阿爹那里休息,但顾余州来了一句:“舟先生可觉得打扰?”一句话将问题推给了温谨言。当温谨言让人留在竹舍后,蓝蝶也就没在过问这事。
此时竹舍的门开着,温谨言却不在里边。从老族处拿了点东西过来的蓝蝶碰巧遇上从竹舍里出来的青年,于是人问了句:“这么晚了,阿哥要到哪儿去?”
只见她一手打着灯笼,另一只手端着托盘,上面整洁叠着衣裳。
顾余州问道:“舟先生不在屋里,他去哪儿了?”
蓝蝶心中疑惑这位阿哥什么时候与舟先生这般交好了,又想着两人都是中原人感倩交好的快些也正常。
“许是去后山了吧,那里有个温泉。 ”顿了顿她又笑道,“今日玩了一天了,出了些汗。阿哥也可以到那里泡泡再休息,给。”人将托盘递给他。
温泉?
顾余州接过托盘,想起了白日里人说过的地方,又想到今天是爬山是出了一身汗,温谨言那么爱净,去温泉里沐浴也正常。
“多谢。”
他道谢过后,拿着换洗的衣物按照人的说辞跑去了后山。
后山实在安静,月色明亮照着一条小路沿着过去。人走近些能听到细细的水流声。夜色隐半,水流声越来越清晰,顾余州顿住了脚步。在人眼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池,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周边围砌着润滑的圆石,而此时温谨言就在对面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水面上起了一层雾气隐隐约约地遮掩着水下景色。
顾余州眯了眯眸,到底还是脱了衣裳下了水。温热的水一下子侵没到胸膛的位置,他随便找了位置泡着,闭着眼睛的男人在听到动静后,缓缓睁开了眼不偏不倚对上了一双眸子。
温谨言偏开目光,正打算起身离开,“四公子打算何时动身?”人顿住了动作,看着悠闲自在的青年。
对方说:“我有些东西还是想问你,为何偏偏你是隐尊?”顾余州面上十分平静地看着男人,那双精明的眸子在夜色里如萤,几分的散慢。温谨言知道,若是不回答这人的问题,怕是会被这狗东西咬一口。
他又在人的注视下靠回了原位,不答反问:“顾二爷是怎么想的?”
人似乎嗤笑了一声,神色略沉:“老子曾经认为“隐尊”是皇庭幕后的走狗,现在看来是温家的暗棋。”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讥诮道:“只不过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从樾京追到佘疆,在知道温谨言是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后,温家的四公子已经不仅仅是众人所知的病秧子这般简单了。
不过对方是何时成为隐尊,这似乎又是个迷。或者说,温族有那么多人,皇庭偏偏选了钟云山养病的温谨言,现在想来养病只是骗人的幌子,明明沉寂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呢?
温谨言没有反驳人的说词,“我为何不能是隐尊?皇庭权势不是谁都想要的吗?”
可顾余州看不到对方眼里的野心,人呵了声,继而问道:“那你为何回到樾京都?云帝又想做什么?”人收起了方才的悠闲自得,冷凝着神情盯着对方。
“顾余州。”温谨言忽地唤人的名字,紧接着“知道太多对你和你的家人没有什么好处。”
那双精明的眸子沉了下去,抹过冷冽。
“那就告诉我白源一役的真相。”
他认为这事跟眼前的人没有多少关系,以温谨言的年龄来看,白源一战也许是上一任“隐尊”所为,但温谨言的态度表明,白源一战跟他有关。
温谨言好像早料到了一样,他缓缓开口:“六年前,有人告诉南奉皇帝妄城底下有长生不老的秘药,并举兵侵掠大樾,想要到达妄城,就得先过南境白源谷与不安岭。”
顾余州闻言,不屑嗤笑出声:“长生不老的秘药?这种莫须有的东西,那老东西会信?”
温谨言半垂着眸看着池水倒映的自己,似笑着继续道:“他当然信了,当时的南奉国内乱,皇子们暗中结党营私,朝臣蠢蠢欲动,南奉皇帝久病不愈再加上人生性多疑,他别无选择,他想活下去。为了拿到传闻中的长生秘药,南奉国耗了一半的兵力,三十万大军入侵南境白源。”
想起那年白源谷,寒风犹如罡刃刺进人们的骨头,大雪覆盖了整个南境,恶劣的天气冻死了很多人,同时也饿死了不少人。顾家军奉命镇守南境白源,十二岁的顾余州亲眼看着那些饿极的村民把主意儿打在军粮上,更是疯了一般吃自己人。
朝中的援军迟迟不到,粮车也还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皇帝也只是一道道下令,让顾家军死守。七万人面对三十万敌军,无遗是必败。白源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七万人就这么死守了一个月,只剩下了三万人。最后三万人也仅剩几百人而乙。
这也是顾余州厌恶皇庭的原因。
“大樾皇庭,如今的圣上云帝想赢下这场仗,七万人的牺牲很值不是吗?”
身旁的人忽地攥住人的手腕,一片阴影投下伴随而来的是逼人杀气。顾余州双眸阴翳,压着涛天怒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男人,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折碎了人的骨头。双眸看着人的玉颈,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想要咬断猎物的脖子。
“七万人的命,在他眼里,在你的眼里仅仅是胜利的棋子?”顾余州沉声着说,“云帝压根就不顾那七万人的死活,他没想过派援军。顾家军,那老家伙和我兄长,他们哪一个不是效忠于他?为他卖命!七万人换得胜利,不过是牺牲的棋子,真是可笑至极!”
温谨言抿了抿唇,“死守白源谷,是因为白源谷下道封印,短暂地开启影笼,那些东西会跑出来,吃掉该吃的人。 ”
“影笼?”
“影笼里是封印的妖邪,白源谷下的封印本就不稳,必须让它们吃个饱,才能重新封入。”温谨言回忆着说:“开景影笼,必须见血。当年白源谷开启影笼后,那三十万人便全部被它们吃了个干净,南奉皇帝因迟迟攻不下南境,拿不到秘药,病死在了军营。南奉国损失三十万人因此投降。”
人有些东西没有说,南奉皇帝只所以相信有长生秘药,是因为见过他。步无生就以人吃过长生秘药骗了老皇帝。当时顾余州在白源谷,温衍怕人死在白源,自己又要等上千年才能解除诅咒,于是他离开了长秋殿,来到了白源谷,重封影笼。站在谷顶,迎着风雪,他亲眼看着那小小的少年倒在尸山上。
顾余州眯了眸,却也没起什么。当年南奉投降的太突然了。
他放开了温谨言的手,再次问道:“是谁开启的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