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附近有家装修老旧的网吧,门口台阶上,坐着几个拎着行李的旅客,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
辛从露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泡面、香烟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往里走,灯光昏暗,键盘声噼里啪啦作响,角落坐着一排年轻人,时不时高喊。
耳机被夺掉,一声刺耳的呵斥劈头而来:“你在这干嘛?”
忽地被打断,辛炜先是一怒,看清来人后,语气弱了下来:“姐?你怎么来了。”
“再找不到你,妈就要去报警了!”辛从露怒气冲冲,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小炜,你到站了怎么不和家人联系,大家都在找你,跟我们回家”。
曹承佑说着,拉了拉辛从露:“有事回家再说。”
“还早着呢”,辛炜拿起手机看时间,动作一僵,小声嘟囔:“我打算九点回家来着。”
辛从露看着桌上的泡面,脸色缓和:“你没吃晚饭?”
“吃了泡面。姐,能不能等我一会,我打完这局”,他重新戴起耳机,被辛从露一个眼神刹住,揪起他的耳朵往外拉。
“姐,你轻点!”
到街上,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辛从露给家人打了电话,开始和辛炜算账:“你都20岁了,还沉迷上玩泡网吧了?”
“姐,我不是泡网吧,我是在赚钱,做游戏代打。姐夫,你应该知道的吧”,辛炜反应慢一拍,“诶,你和我姐和好了?”
曹承佑摊手耸肩:“我不太懂”,说着开车去了。
辛从露:“什么意思,你很缺钱?”
“生活费肯定是够用的,就是想多赚点,你别和妈说。我知道爸生病花了不少钱,家里开支都靠你和二姐,我想出点力”,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接近于无声了。
这套说辞对辛从露很管用,她一下子心软了:“先把大学读完,毕业找个好点的工作,现在搞这些分散精力有什么用。”
“没事的姐,我放假才做,平时在学校还是会好好上课。”
辛从露信了,全家人都信了,除了辛从悦。
次日回到家,辛炜还在睡懒觉,她从被窝里把人拖出来:“你交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
就冲他这反应,辛从悦知道自己没问错。
“我瞎猜的,你这年纪不谈恋爱才不正常呢,女朋友和你一个学校的?”
辛炜在B市一所不错的理工科院校读大三,学的是信息技术,学院男女比例出了名的失衡。
“不是,美院的”,辛炜说这话时,低着头,语气明显弱下来。
“唔,让我八卦一下,你们怎么是认识的?”
辛炜欲言又止,想到二姐和自己年龄相近,告诉她也无妨:“五柳街的一个酒吧,周末我和同学一块去玩,就单纯蹦迪,没有其他的—”
“然后呢?”
“她在酒吧做兼职服务员,把酒撒我身上,我当时挺不高兴的,但她态度很好,说要给我赔钱,我想了想没必要,走的时候加了微信,就这么聊上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认识半年,在一起一个月。”
“一个月?”
“对啊,当时爸去世没多久,我状态挺不好的,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不愿意出门也不爱和人交流。她不仅没有避着我,还来学校找了我还几次,给我送吃的”,辛炜说到激动处,声音有些颤抖。
辛从悦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很好的女孩子,好好对人家。”
“怎么会呢,我就怕”,辛炜顿了一秒,鼓起勇气开口:“怕自己配不上她…”
“先别想以后,把握好当下”,辛从悦说不出口“那你好好努力”这种虚无缥缈的话,因为她知道,很多现实问题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解决的。
辛炜用力点头:“姐,先帮我保密,别和妈说。”
“行”,辛从悦多嘱咐了一句:“谈恋爱开销变大,可以做兼职增加收入,但我劝你最好做点和本专业相关的,别光想着赚快钱,你都大三了,毕业打算做什么?”
“可能要读研吧,林卉是B市人,我想再把学历提一提,以后找个能解决户口的单位,争取留在B市。”
辛从悦点头,表示认同:“不错”。
一听这话,辛炜立马换上贼兮兮的笑:“不如来点行动上的支援?听说你们要发年终奖,散点财呗。”
“哥屋恩。”
“抠门!”
说到这次年终考评,辛从悦居然拿了A+,顺利晋升为高级乘务员。但她总觉得受之有愧,虽说平时表现还不错,但并无出彩之处,尤其上次还因做副业被停飞了半个月,给领导留下的印象并不好。难道新一年,该轮到她转运了?
辛从悦没多想,离职的念头也并因此动摇。
春运降至,航班调度紧张。这段时间的排班表,几乎看不到空白的地方。前一天是早班,今天的红眼航班,后天又是洲际航线,休息时间七零八碎,拼凑起来不够睡一个完整的觉。
这天恰逢褚遂宇出差回来,落地机场,接上下班的辛从悦一起回家。
有段日子没见,两个人都是淡淡的,辛从悦是累得没力气,褚遂宇却像有心事,看着窗外皱眉思索,偶尔偏过头看一眼辛从悦,见她歪着身子靠在椅坐上睡觉,呼吸浅浅的,面容有些憔悴。
辛从悦醒来时,已在星河水岸的地下停车场,褚遂宇坐在车里愣神,也不叫醒她。
她揉眼,神色有些迷茫:“怎么不叫我?”
褚遂宇垂下眼,抬手拂开她眼角的几根发丝,盯着她看了许久,大拇指缓缓摩挲着唇瓣。
他的手宽厚结实,像除掉了刺的仙人掌,有种稳定向上的内在力量。
辛从悦一冲动,仰头亲了上去。
只如蜻蜓点水般,刚吻上便快速撤回。
褚遂宇意犹未尽,目光在她唇瓣流连许久,随后回吻上来。
和她的“意思一下”相比,他的吻带着强势的占有欲,侵入时汹涌激烈,让人一度停滞了呼吸。
褚遂宇的手落在她腰上,轻轻掐了几下,轻松将人撩拨起来。他掌心发热,继续从腰腹向下探索,触到手感顺滑的打底丝袜时,动作僵滞了一秒,继而要掀开制服裙摆往里探,被辛从悦一把摁住。
“不行”,她抽开身子,表情恢复理智,和刚才深情索吻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二话不说下了车,快速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拉她一起进电梯间。
门刚合上,人便被推到墙上,不锈钢材质的冷硬墙面,硌得她后背疼。
他不由分说地吻过来,辛从悦头一偏,温热的气息落在脖颈里。镜面处理过的金属墙面上,映出如胶似漆的暧昧姿态,她脸上一热,抬头往头顶角落探寻,果然有个半球形的小透镜。
她拍拍褚遂宇的肩膀:“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他在她耳垂啄了几下,终于放开。
辛从悦提了提下巴,示意厢顶角落的位置。
褚遂宇凑近看,发现贴着一行小字:“监控区域”。
他不屑地笑了笑,把辛从悦往怀里一搂:“宝贝儿,看镜头”。
辛从悦下意识躲开,却被他一掌摁回来,左侧脸颊被狠狠亲了一口。
“神经病啊”,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背过监控。
褚遂宇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很满意,想着改天要去找保安要把视频拷出来,打印成照片。
“原来你这么恶趣味”,辛从悦低声吐槽。
“你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见她不说话,褚遂宇又问:“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六七月吧”,还不确定。
“小年夜薛亿恒组了饭局,一起去玩玩。”
最近忙得昏天黑地,辛从悦只想补觉。她提不起兴致,懒洋洋地问:“小年夜是哪天”。
“不想去算了”。
生气了?辛从悦解释:“我明天凌晨飞澳洲,到珀斯停一晚,回来得大大后天了。”
褚遂宇嘴角扯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最近真的很忙,理解一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褚遂宇反倒来了气,合着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还不如工作。
“我不明白,这个破班有什么可上的。你都打算离职了,早点走晚点走有区别吗?”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工作如此低廉。辛从悦低头,盯着脚上的中跟浅口皮鞋,脚趾下意识蜷起,愣了好一会儿。
半个月没人在家,屋内像是有人打扫过,没落一丝灰尘。
辛从悦照例在玄关处打开行李箱,取出要用的物品后,再把箱子塞进旁边柜子里,尽量不占用更多的空间。
她后来才知道书房旁边有间客卫,这次拿上卸妆水和睡衣去客卫洗漱。
出来时,褚遂宇换上了居家的短袖和长裤,他神态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看屏幕上的球赛,又像是在等她。
“我先睡了”。
她没有抬头,不冷不热地丢下这句话,进卧室睡觉了。
早在进门时,辛从悦执意要自己把行李提进来,褚遂宇就意识到她生气了。不就是两句带情绪的话,至于让她不搭理自己吗?
第二天辛从悦睡到中午才醒,看到餐桌上冷掉的牛奶和面包,讽刺的笑了一声,将牛奶倒进水槽,又把面包扔进了垃圾桶。
她正洗着杯子,听见房门响动,回头看吓了一跳:“你在家?”
“不然呢?”
辛从悦没作声,继续把杯子刷干净。
褚遂宇从背后环住她,低声问:“中午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要回趟家。”
“空港新城?”褚遂宇松开了手,靠在柜台上,抱着手臂看她。
“不是”,辛从悦板着脸,被他盯着不自在,补了句:“好运社区”。
“别去了,中午我给你做饭,下午再补一觉,晚上不是还得上班”。
他说得轻描淡写,辛从悦听得别扭,她啪地一声将杯子搁在大理石台面上。
清脆的碰撞声在屋内回荡,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她掀起眼皮,冷冷地说:“我想做什么不用你安排,管好自己就行”。
褚遂宇看她煞有介事,底气很足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行”。
这一笑,让辛从悦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奈地泄了气:“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你再生气,嘴巴翘得可以挂茶壶了”。
“拜拜”,她转身要走。
褚遂宇一把拉住,放下面子求饶:“宝贝儿我错了,不该催你辞职,不该随便插手你的事,你想做什么我全力支持,你想去哪我立刻送你去。别生气了,行不行?”
“哪敢劳您大驾,我叫了网约车马上到”,辛从悦边说边挣开他的手。
“真要走?”
她把东西塞回行李箱,拎起挎包出门,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辛从悦并没有回好运社区,正如褚遂宇所说,她晚上还要上班,益城—海市—珀斯十多个小时的航线,不提前休息好怎么能撑下来。
下午吃了褪黑素,回出租屋继续补觉,定了晚上九点起床的闹钟。零点五十五分的航班,她十一点得到公司签到准备,中间两个小时,用来吃饭化妆正好。
到公司开航前准备会,她翻看文件确认餐食清单,在特选餐食的预订名单里,看到“褚遂宇”三个字。
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不用怀疑,肯定就是他。
来回这么长的时间,他真有空折腾?
无数猜测搅乱思绪,导致她干活有点心不在焉。
也许是个同名同姓的人,没错,这样一想,她心情好多了。为了继续掩耳盗铃,登机迎客的环节,她留在后舱协助乘客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