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一个人。余甘从梦中转醒，原本以为昨晚那么开诚布公地聊天会刺激大脑多些记忆，但是并没有。
毫无规律的记忆让余甘有些惆怅，他想尽快想起往事，特别是三年前。
但的确也没什么办法。余甘打开手机，发现曹明也给他发了消息。
曹医生：【小余，距离你出院已经十天，记得复查。另，记忆恢复了吗？】
……余甘回了个没有。
谁知道这话是曹明也作为一个医生想问的还是作为魏寻的朋友问的。余甘倒是想起来了一部分关于曹明也的记忆。魏寻上大一的时候跟曹明也认识的，那时候余甘偶尔会去北城找哥哥们，自然而然就认识了，但也没太多交集。
站站从楼下跑上来，嘴巴上还残留着一圈羊奶。余甘抽了张纸给它擦嘴，问他魏寻在哪里。
总想跟小狗说话，余甘想了想，决定回北城的时候给站站买点按钮。
站站一直用脑袋拱他的手，余甘随便摸了两下，下床洗漱。
魏寻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听见余甘起床的动静就匆忙把早餐热了一遍，等他下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吃。
魏寻不敢细想昨晚的事情，一切的起点都是从魏建丛开始，看来昨晚那通电话就是魏建丛打来的。
余甘从楼上下来，已经换好了今天准备出去穿的衣服。看着一桌子的丰盛早餐，余甘喝了口水，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七点。”
就没睡几个小时。余甘点点头，拉开凳子坐下，两人面对面。
安静地吃了几分钟早餐，余甘说：“不用这么紧张，问你之前我多少知道点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道猜的准不准确。”
“嗯。”
“魏局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让我这段时间不要再跑了，可能是那件事情要结束了。”
前些天范陈冉查到的消息也指向这个答案，只是魏寻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希望来临时，只有一边暗自期待一边满不在乎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余甘躺在床上那几年，魏寻无数次听见他将要醒来的消息，但每次都是希望落空。
“那这段时间我们就住这吗？”
“我其实还奇怪两件事情。”
“什么？”
余甘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吃完，抽纸擦嘴，说：“第一件，这东西是机密，能在手机上聊吗？第二件，我远在西北，除非本人现在是个人人都想除掉的小警察，不然不会有人特地来找我麻烦。据我所知，我躺在医院那三年，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就连魏局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更没必要专门来除掉我了。”
余甘从小到大逻辑都很严密，即使是高中时期第一次跟踪人，也已经做的很好。
魏寻点点头，挨个回答：“第一件，你的手机，我大伯的手机，都是经过改造后的，不会被谁窃取到。第二件，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他们现在主部在西北。”
“安哥也在吗？”
魏寻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谁告诉你什么了？”
“周漾告诉我的。她只说安哥接任了我的工作，但没具体说是什么。我原本还有些怀疑，但魏局也说了相似的话，加上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所以就有这样的猜测。”
“范陈冉前两天得到了他的消息，但还不能确定。”
“所以魏寻，”余甘靠在椅子上看他，“可能是我最后一遍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魏寻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说你想起来了一些事，我不确定那些事对你来说算好算坏，但现在看来都是你愿意想起来的。既然没有主动想起来，可能就是你想忘记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刻意提起。”
余甘点点头：“好，所以我们还能出门吗？”
魏寻：“我们的行程不会被监测，你想去哪里？”
再次踏上旅途，这次他们前往禾木。
依旧是下午出发，虽然今天起得早，但两人吃完早餐就去市区里逛了逛，然后又去三号矿坑转了转，遗憾的是冬季不能下到矿井底部，余甘最终在景区买了块晶莹剔透的小蓝石头作为可可托海之旅的结束。
自驾开往禾木的路程很长，余甘这次倒没怎么睡觉，一直在跟魏寻聊天。
期间聊到了余甘出院回家的那几天，余甘说自己那段时间总是会梦到一个人，但醒来之后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那就说明你睡眠质量好，没有在REM时期醒来，所以才不会记得。”
余甘问他REM是什么。
忘了他现在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孩子，魏寻耐心给他解释一番，站站在后座都听困了。
但余甘听的很认真，甚至还提了几个问题。
魏寻之所以知道这些，很大部分是因为常年看一些心理学的书，原先主要目的是要教育小孩，后来是开解自己。
余甘点点头：“但我知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并且我已经忘了他，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其实我不太想梦到他。”
魏寻心脏缩紧，放缓了车速：“为什么？你不是说他对你很重要？”
余甘转头看他，观察他的小动作和微表情，确定此人在假装镇定，心情愉快不少。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梦到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就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越来越浅，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面，所以只能在梦里把缘分耗尽。”
魏寻愣了愣，抓着方向盘的手越发用力：“这样啊……我以为、”
原来真的是在说自己吗？魏寻有些哽咽，无法相信经过那些事情余甘竟然还把他当做“重要的人”。
“我以为、以为你是不想再见他了。”
余甘摇摇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魏寻忍住眼泪，破涕而笑：“你都不记得他了，又知道他特别好了？”
余甘冲他摇了摇手指，说等以后魏寻经历失忆，肯定就能明白他现在的感受。
沉默一会儿，魏寻突然说：“据我所知，不，经过我个人的经历来看，嗯，那个结论纯属谣言。”
“为什么？你也有？你见到他了？”
他们开在白雪覆盖着的高速公路上，十二月中旬的人并不多，因此路况很好。魏寻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种情绪。余甘的眼睛会说话，魏寻每次都能够从中获取哄小孩的灵感，开心的、不开心的，手舞足蹈的、郁郁寡欢的。从前无数个余甘切片最终汇聚到面前的小人身上，其实他从未改变。
“嗯，见到了，很多次。”
于是在余甘躺在病床上时，逃兵魏寻终于去到冰岛，并且开始祈祷未来某一天能够看见鲜活的余甘。
余甘眨眨眼睛，喃喃道：“可是单样本具有推广性吗？”
“总比完全没有科学依据来得强吧。”
到达目的地已经天黑了，两人在雪景木屋办理好入住吃了饭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余甘悠悠转醒，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才七点半。
这是他从病床上醒来之后起的最早的一次，站站还窝在狗窝里睡的正香，余甘把窗帘拉开一些，看见外面漆黑一片。
西北要到九点才完全天亮，余甘在床上躺了两分钟试图睡个回笼觉，但显然他已经毫无睡意。
穿好衣服出门，余甘被刚开门的冷气击退，才灰溜溜地把小熊帽子戴上。
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余甘带着还有一半电量的手机在民宿周围走走停停，期间遇见了一直狸花猫，小猫原本坐在雪里梳毛，看见他之后便跑过来蹭他。余甘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顺便拍了几张照。还在感慨这小猫好亲人，下一秒就被两颗尖牙咬住了，但能明显感觉到小猫没怎么用力。
“？”余甘僵硬地看着它，搞不懂它怎么突然咬自己了，“你怎么了？好多变的小猫。”
“年糕！”
远远的，有道声音传来。小猫火速松开嘴，余甘也抬起头朝前看去，发现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跑过来。
“年糕你又乱跑！”
小猫很乖巧地凑上去蹭蹭，男人看见余甘的脸愣了一下，随后展开笑容说：“你好，这是我的猫，他刚刚咬你了吗？”
“没事，”余甘站起身，“只有牙印，不疼。”
男人递给他一张酒精湿巾：“年糕特别喜欢这样跟人玩，您要是介意我可以支付狂犬疫苗的费用，但我保证它的疫苗都在定期打，很健康。”
余甘接上湿巾，打开擦了擦：“没事，它很可爱，就是第一次遇见有点被吓到了。”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去我那喝杯咖啡？我请你。”
“你在这边开了咖啡店啊，我昨晚刚到，没怎么出来转。”
男人抱起小猫：“那我们走吧？我叫季羡，四季的季，羡慕的羡。”
余甘跟他并行：“我叫余甘，余下的余，甘甜的甘。”
咖啡店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季羡先一步推开门请他进来，余甘说了声谢谢，刚进来鼻尖就充斥着咖啡豆的香味。
“随便坐，窗边那个位置特别火爆，”季羡把年糕放下来，“你想喝点什么？这是我们店的菜单，可以看看。”
余甘很听话地坐到窗边，西北这边屋内暖气普遍很足，窗边还能凉快一点。余甘把外衣脱掉，小熊帽子也放在一边，开始认真看菜单。
有点新奇，好像是第一次喝咖啡。余甘高中的时候不爱喝，后来工作喝没喝他也不清楚，所以也算是一种新体验。
季羡换了衣服过来问他有没有想喝的，余甘最终要了一杯咸话梅苹果奶盖茶。
“好，再挑一块小蛋糕，最近研究了很多新品都还没顾客点单，你帮我尝尝好不好吃。”
余甘看了看，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推荐一个？我好久没吃蛋糕了，挑花眼了。”
“来一块斑斓芭乐布雷？里面有芭乐果肉、脆啵啵和焦糖烤布蕾，我觉得还不错。”
“好啊，那就这个。”
季羡去做咖啡了，余甘撑着下巴看了会儿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咖啡机的声音响起，很特别的香味飘荡在整个店铺，年糕又跑来找他玩，这次余甘学聪明了，看小猫有要咬人的迹象就连忙把手拿开。
余甘环顾了一下店面，整个店面不算大，操作间占了很大一部分，一楼就摆了三张三人桌和三张一人桌，二楼楼梯在店门口直对的地方。
年糕跳上窗台又开始梳毛，余甘感慨小猫真爱干净，就听见手机响了。
是魏寻。他们住了一件二层木屋，魏寻住上面，可能是醒了没看见他所以才打来了电话。
“喂？”
魏寻问他在哪。
“我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你刚醒吗？”
“嗯，你怎么起这么早？现在才八点半。”
季羡端着咖啡过来：“蛋糕可能要等一会儿，还没开张，不过你能吃到今天本店第一块现做蛋糕了。”
余甘笑了笑：“好的，没事，谢谢啊。”
季羡：“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去做蛋糕了。”
“嗯。”
魏寻正坐在沙发上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听见对方走了之后才开口问：“你在哪个咖啡店？”
“我也不知道，我看看啊……”
“你不知道就进去了？大早上都没开张他为什么给你开门？”
余甘愣了一下，随后很无奈地叫他：“魏寻，你没睡好就再回去睡，我是因为早上出来转圈遇见了他家的小猫，机缘巧合才来这儿的。你要来的话我就发你定位。”
魏寻自知理亏，调整了下语气：“我不去，你喝吧。”
挂了电话，魏寻揪着站站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爸不要你了！这话我一直没机会说，没想到现在对你说了……”
站在站站的角度来看，魏寻特别像一个突然泄了气的毒药师。
“说不去就不去，对吧，站，做人言而有信哈。”
魏寻起身在房间里面转来转去，一会儿喝杯水，一会儿又去把余甘的被子整理好。
距离说出上面那句话还没五分钟，站站就已经被穿好衣服带着出门了。
“没去找他啊，我带你出来溜溜，你爸早上都不管你就直接走了，还是我好，对吧。”
站站这嗅嗅那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