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周围响起有关天才的综合评价,江佑翎庆幸吁口气。
哪怕是看客,但随口而出评价认定天才不是非黑即白片面武断,那从侧面也佐证了“庶子”只要真有才智,也有出头之日。
琢磨着,江佑翎眯着眼看着面色青青紫紫来回变化,真跟经典形容“开了染坊一样精彩”是一模一样的贺柏,他乘胜追击着:“道歉!”
“男子汉大丈夫,最起码要敢作敢当!”
贺柏气得双眸猩红,目光带着求助看向沉默的监丞。
“对!”许誉见状应得尤为响亮:“这江佑翎是应下挑战还难度升级了,那贺柏也该说话算话,得跪着负荆请罪。”
刻意落重了音调,许誉唯恐江佑翎他哥来晚了不知道具体详情,还语速飞快将他们一开始的双方处罚都说了一遍,又诉说升级的处罚:“监丞来到之后既如此客观公允的处理,那也该要求贺柏一行人敢说敢当,否则言而无信,不就是地痞流氓行径了吗?”
听得这段前因后果,江佑鑫气得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
就算江家是落魄了些,就算今年江家生意受损了些,可是江家交给国子监上上下下的钱一分可没少。
甚至江佑翎的三万两束脩,说白了还是给夫子们的“零花”而已!
结果就这般欺负人吗?
瞧着江佑鑫气得胸膛都一起一伏的,在人身侧的东平伯嫡长子徐子旭眼眸闪闪。瞥了眼看不清神色,但的的确确厌恶他们这些荫生的监丞,他带着兔死狐悲的一丝怜悯。
又回眸看着因为动怒,面色绯红,更显得鲜活又卑微的未来侯爷,徐子旭慢慢吁口气,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所有人,字正腔圆:“依我看这回考校还得正式写文,加盖好公章。否则就人这嘴一张就肆意臆想污蔑的嘴巴,没准还说江家钱可通财神,买通了我们在场所有人呢,显得他一个人最委屈了。”
“这到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随意构陷国子监威严怎么办?”
见广业堂的才智领头羊都开口了,其他人立马跟着附和:“说句难听的,除了我们这些嫡长子外,其他嫡子和庶子不都得靠自己才智吗?不好好学习铆足了劲头把荫生之称变成监生,在这为个区区月考就上蹿下跳的嚷着庶子庶子的,怎么朝廷上没大官是庶子吗?”
“在国子监不争才,还指着庶子出身掰扯,也真是愧对国子监学子之名。”
“…………”
这一句又一句的接连响起,完全压制了本打算开口诉说的监丞。
监丞面色铁青,看着齐齐站起来开口的广业堂众荫生,狠狠吸口气,目光带着威压剐向贺柏。
他原先愿意替贺柏斡旋一二,亦也是看在人勤勉好学跟黎一鸣这个六连元徒弟也有交情的份上。
本就情绪激动的贺柏迎着这一道带着一抹寒意的眼神,只觉自己不亚于脑袋被人狠狠的按压进了冰窟之中。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是被冰冷刺骨的冷水淹没整个脑袋。更为恐怖的是身后还有人死死的掐着他的脖颈,让他连求生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低下头颅,只能任由冰水透过口鼻席卷全身。
全身的寒意化作滔天的恨意,贺柏死死的盯着江佑翎。
这一刻,他试图用自己的身高去碾压还不到他肩膀高的江佑翎,牙龈都咬出血来了,一字一字道:“我不该无端的揣测你的成绩!江佑翎你是个天才!”
江佑翎迎着这不亚于杀父之仇的恨意,神色淡然:“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在科考考场上见!现在负荆请罪,日后你我朝堂相见,或许也还是美谈,而不是一方无耻无知无信。”
“你!”
“跪下才叫负荆请罪!”江佑翎扬声回应。
既然对方莫名其妙找茬还这般杀人眼神,那就不介意直接彻底“得罪”了。反正自己给自己的情绪价值要足!
“跪下!”许誉抬手指着堆积的书籍:“你原先咄咄逼人的时候可痛快的很,翻出来的书你们自己都不认识!”
监丞看着眼前的书籍,从喉咙挤出话音来:“既然如此,就按着负荆请罪的标准来。且罚抄监规三遍,以告诫众人切勿逞口舌之能!”
江佑翎闻言目光幽幽的看着监丞官袍上立于山石之上回首望日的鸂鶒,慢慢勾起一抹笑来。
与此同时贺柏听得最后监丞最后带着火气的四个字,知道这恐怕已经是看在另一个人身上最后的善意了,否则恐怕真要立下文书才能翻篇收尾。因此贺柏逼着自己不去看江佑翎,不去看现场看客们的脸色,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各种高中状元的场景,才压住了自己的屈辱感,慢慢的双腿屈膝。
膝盖接触到地面的那瞬间,贺柏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的难受,恨意更是达到了巅峰,抬眸死死的盯着江佑翎。
江佑翎不躲不闪,任由贺柏打量。
甚至他还有样学样,死死盯着贺柏,将人此刻满面的阴鸷,狰狞的宛若地狱索命的恶鬼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记住之后,江佑翎才和气一句:“贺兄日后莫要再犯了。万一碰到个不像我这般好脾气的,恐怕会没什么好下场。”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贺柏是什么表情,抬手有礼有节的朝监丞行礼过后,又感谢在场众人的监察,为他洗刷冤屈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说完之后,江佑翎便目标明确的奔向试卷张贴处。
看客们本想离开,瞧着江佑翎脑袋一转走的决然,都有些诧异的看看从梯子上下来的江佑鑫一行人。
落后一步的许誉见状赶忙喊了一声:“江佑翎你干什么去?咱们一起去吃顿庆功宴!”
“我看看卷子到底差距在哪里,好对症下药,下一回月考才能进步。”江佑翎回应道:“被一个水平不如自己的人找茬,这种事有什么好庆祝的?又不是我考到了第一名!”
许誉闻言有瞬间都觉得江佑翎骨子里真挺拽的。但莫名的,他又觉得人这回应痛快。因此他欣赏着贺柏再一次变幻的脸色,笑盈盈回应:“也对。”
看客们:“…………”
看客们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离开了启学斋。尤其是江佑鑫这个当哥哥的,他都顾不得自己在同窗面前是什么形象了,急急忙忙的就回别院便召唤书童往家里传信。
等入了夜,他瞧着喘着气过来父母,眨眨眼。
江长生笃定:“儿,不用担心。那个扫把星要是有心机,踩着你立名声,爹立马打死他!”
李玉娇拉着江佑鑫左看右看,最后握着人手指上的茧,心疼的眼泪汪汪:“儿,都怪娘笨,你爹也笨,我们都没传到你祖母还有你外祖父他们的才智,把你生成天才。”
“李玉娇你别哪壶不提开哪壶行不行?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还不够聪明啊?这已经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儿,咱读书的事慢慢来。”
“对对对读书慢慢读,那个话本里说了姜子牙八十岁才当官呢。可咱们一出生就是未来爵爷!”
“你……”
江佑鑫看着自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满面担忧的爹娘,狠狠吸一口气,沉声:“爹娘,你们疼我我有数。但我也想让我儿子以后也能当官做宰啊,所以我能不能先问问李嬷嬷,问问李嬷嬷觉得江佑翎这个弟弟如何啊?”
“我儿就是有远见,还想着为自己儿子铺路。”江长生与有荣焉骄傲着:“一晃眼也长大了,也的确要娶妻了。”
李玉娇欣赏的看着江佑鑫:“也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做我儿媳妇。”
江佑鑫目光带着求助看向李嬷嬷:“嬷嬷,不是让您偷偷跟祖母聊吗?”
“鑫哥儿,侯爷和夫人是关心您啊。侯老夫人还在忙碌。”李嬷嬷低声禀告:“不过您且放心,这国子监的事情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定然也是骄傲欣慰的。”
这江家虽然有些受损,却横空出世一个天才,也会让某些人掂量掂量的。毕竟现如今盛世重文。
江佑鑫闻言点点头,拉着关心疼爱他的父母坐下,而后再目光带着郑重望着李嬷嬷,望着客观而言比爹娘还靠谱点的李嬷嬷。
李嬷嬷也知道江佑鑫此刻最关心什么,便道:“老身与人相处也少,单凭几句有关衣食住行的安排也看不出端倪来。毕竟他若是真早慧又有心隐瞒的话,老身是真愚钝。不过老身……”
拉长了音调,李嬷嬷带着踌躇看向江长生。
江长生拍案:“你个老虔婆有话直说,藏着掖着也分分场合。”
“你自己不成器还骂我奶娘?”李玉娇拍案。
看着两个对着拍桌子的爹娘,江佑鑫无奈:“爹您和气些,祖母都说了咱们要礼贤下士的。”
“别拿你祖母压我。”
“那您不看祖母的颜面,那外祖父的面子总要看吧?”
一想自己也算佩服的泰山大人,江长生嗯了一声,冲李嬷嬷催促:“快说。”
“是,姑爷,老身多谢姑爷听老身唠叨两句。”李嬷嬷也知道自家姑爷这拧巴又仗着独苗苗忤逆的性情,暗叹口气后,强调自己的身份,道:“以老身之见不如先好好培养二少爷。二少爷哪怕真是白眼狼,那应该也是聪明的白眼狼。”
“是聪明人,就该明白守望相助。”
“就像做生意,总不能投一个得多个。那……那老身琢磨道理相差不大。二少爷聪明就该明白守望相助。他日后科考出仕,跟咱鑫哥儿继承爵位没有任何冲突。且咱鑫哥儿日后也状元游街呢,那跟他也没任何冲突。”
“他们两个又不会同一届争一个状元郎的位置!”
“再者说了朝廷上光阁老就有六个呢,两位少爷都成器争阁老,也能一人一个!”
“万一那白眼狼要害鑫儿夺爵位呢?”江长生面色沉沉。
“那……那您当那些改革派励志要削减爵爷待遇尤其是食邑的文官是傻子吗?”李嬷嬷仗着自己是李家人,立马反问道。
“嬷嬷这话说的也对。先前我我爹说什么来着?”李玉娇抓耳挠腮片刻后,道:“说嫡亲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江佑翎白眼狼一个,可总比再继续投一些穷书生要强。毕竟他们兄弟俩犯事了,是一起抄家灭族的。若是鑫儿日后真被坑了,那直接喊一声……”
难得机警,李玉娇环顾四周,挥挥手示意几人靠近。
江长生吸口气压着火气,起身靠近。
江佑鑫见状也好奇靠近。
李嬷嬷带着警觉再一次确定外头都无人窃听后,才蹑手蹑脚靠近。
见所有人都聚拢过来了,李玉娇小声:“喊一声江家要谋朝篡位,也能让江佑翎死无葬身之地!”
她花那么多钱,也是因为亲爹指点过的。
江长生闻言双眸一亮:“岳父不愧是岳父,高见!”
“那当然了!我爹也就是时运不济,否则也得捞个官当当!”
江佑鑫眼睛都瞪成了铜铃,不敢信的看看得意的爹,骄傲的娘。
敢情弟弟是不是心机庶子弟弟,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长了反骨的爹和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