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经过上次采草药的事，此后颜宁无论去哪里，都会事先跟董其深说一声。
见董其深吃完早膳准备离桌，颜宁叫住了他：“夫君！”
“嗯？夫人可是有何事？”李默定住了轮椅，董其深回眸问道。
“今日我和迎春，会去一趟城郊的灵应寺祈福！”
“夫人这是……怕我担心？”董其深不禁弯起了嘴角，他将轮椅滑至颜宁跟前，捏起了颜宁的手，“我让李默稍后回来陪你们一道去！”
颜宁红着脸点了点头。
明明刚成婚那会儿，她在面对董其深时，并未有太多的悸动与羞涩之感。
可如今二人已成婚半载，在董其深面前，颜宁却反而越发容易脸红心跳不受控制。
尤其那夜董其深深吻她的画面，时不时会跳进她的大脑，让她抑制不住的内心狂跳。
瞧着董其深远去的背影，颜宁忍不住笑着敲了敲自己的头，怎的这般笨……
其实今日颜宁选择去灵应寺，并无其他原因。只是未出阁前，每年的拜月节前那段时日，她都会和迎春一起，陪同母亲去寺中烧香祈福。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除了为家人祈求平安以外，她还有一份特殊的愿望！
希望董其深的腿能够快些好起来！
抬眸遥望，阳光透过树枝斜照在颜宁的脸上。山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是前往灵应寺的。
灵应寺在半山腰，众人摩肩接踵踏过青石阶。前方眼界豁然开朗，狭窄拥挤的山道，陡然变得宽阔无比。
提裙踏上最后一级青石阶，眼瞧着，灵应寺如往年一般，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迎春异常雀跃，在颜宁身后不停给李默讲述着曾经在颜府时，她跟颜宁来灵应寺时的情景。
李默当然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第一次来倒是也觉得新鲜。最重要的，身边有迎春这么个百灵鸟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呢！
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入了寺庙前院，刚烧完香还未跪拜，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颜宁身前穿过。那人似乎也瞧见了她，回眸端着身子朝她走来。
“阿、阿娘！”颜宁心中莫名紧张起来，她不曾料到今日会碰到阿娘，往日阿娘都是拜月节前夕才会来寺庙祈福，怎的今年会提前三天呢？
“看来宁儿还记得我这个娘！”方氏冷哼一声，“怎么？宁儿似乎不太想见到为娘我啊！”
这时迎春也看到了方氏，一边偷偷瞥着自家小姐，一边匆匆上前朝方氏行礼：“奴婢见过太太！”
“见过颜老夫人！”
方氏侧头上下打量着李默，忍不住不屑冷笑轻哼道：“哟！宁儿现在出行都配上护卫了啊？看来董家那小子确实对你不错，也难怪你嫁入董府不过半载，便连自己亲爹亲娘都给忘记了！”
颜宁微蹙着眉，低头小声道：“娘，宁儿没有……”
“随我来！”方氏厉声对颜宁说道，走前还不忘朝李默和迎春瞪了一眼。
“你们在寺中逛逛，我去去就回！”
颜宁畏畏缩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速速跟上了方氏。
迎春气得翘着嘴：“太太今日这是怎么了？像吃错了药一样，骂得小姐都不敢说话！”
李默摇了摇头，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已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无人的角落里，方氏劈头盖脸对颜宁就是一通责骂：“我看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你爹是怎么交待你的？你忘记了你娘我，在颜府是如何寄人篱下的吗？”
“阿、阿娘，不知宁儿做错了何事，惹得阿娘如此生气？”
“还在这儿给我装糊涂是吧？”方氏咬牙切齿，指着颜宁的额头骂道，“你将红珠支开调去洗衣房是怎么回事？这几月，你给你爹的回信逃避敷衍，丝毫不提董家祖上制香秘方又是为何？”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颜府的未来？还有没有我这个娘的存在？”
原来，阿娘已经知道了红珠被责罚一事……
想来是红珠偷偷给颜府传了信。
既如此，阿娘自是知道红珠被调离的原因。那阿娘定然也知道那段时日她“小产”的事，虽然这只是她为了保全自己，而设下的一个小计谋。
而这个小计谋，除了董其深了解内幕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也就是说，当初她真的“小产”过……
可……可在阿娘眼中，她的生死安危，竟不是阿娘最关心的一点……
瞧着阿娘愤恨不平极力数落她的模样，那白皙光洁的脖子上，竟因暴怒而青筋凸起，脸色也因气愤激动而挣得一片通红。
颜宁心中莫名刺痛，心像被刀割一样生疼。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阿娘便不再爱她了？颜宁眼眶渐渐湿润，喉头哽咽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自嘲来。
何时？自她出生那日，阿爹知道她是女儿之时起吧？
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的麻痹自己，阿爹不只她一个孩子，但阿娘却只有她一个，阿娘定是会全心全意爱她的吧？
小时候阿娘不理她时，她想，也许是她自己不听话吧；比不过阿姐和阿弟讨阿爹疼爱遭阿娘责罚时，她想，或许是阿娘对她期望比较高吧；印象中阿娘从不对她笑，她想，定是因为阿娘是个清冷美人，才不会对人随意傻笑呢……
而她，却自动屏蔽了阿娘在阿爹面前时，那种妩媚讨好式的笑容……
待她长大后，有一次在姨娘面前，她公然维护了阿娘，虽然换来了阿爹的训斥责罚，却也换来了阿娘的笑容。
那日，她笑得好开心。看！她就说阿娘是爱她的吧！
“你哭什么？你娘我还没死呢！”
挂在眼角的泪水，终在方氏的又一次厉声训斥之下，夺眶而出，滑下了脸颊……
看！阿娘竟以为她哭泣，是在为她的失职而担忧难过……
可她只是，仅仅只是心痛到想哭而已啊！
心灰意冷间，忽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惊喜的喊道：“宁儿妹妹？是宁儿妹妹吗？”
闻言，颜宁立时抬袖，赶紧抹掉了眼角的眼泪，这才回头看向来人。
“哈哈哈！果真是宁儿妹妹！”
万思弦摇着玉扇，疾步朝颜宁走来，整个人由于兴奋而容光焕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颜宁跟前：“这灵应寺果真灵验，万某今日愿望得成，终于再次见到了宁儿妹妹！”
颜宁拧着眉头并未作出反应，倒是一旁的方氏，瞧着迎面走来的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抢先问道：“这位是？”
万思弦闻声侧眸，这才看见颜宁身侧站着一个大活人。他愣了一瞬，随即朝方氏倾身行礼道：“晚生乃万幽山庄万思弦，见过夫人！”
听到对方名号，方氏略带愠怒的表情瞬间消失，一双黑眸蓦然发亮，温和笑言：“原来是万公子，小女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万公子，说万公子才貌双全待客有道，却是个人中龙凤！”
“夫人原来是宁儿妹妹的阿娘，晚生这厢有礼了！”万思弦压制住眸中耀眼的光亮，又恭恭敬敬地给方氏行了一礼后，瞧向颜宁，“宁儿妹妹果真如此说？”
颜宁浑身僵硬，扣着手指，像根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站在二人之间，瞧着这场荒唐的寒暄。
她从未跟阿娘提起过万思弦，想来上次去万幽山庄一事，定是红珠偷偷给颜府回的信吧。
瞧着阿娘殷勤的模样，颜宁只恨自己当着阿娘的面发不出火来，否则她真要甩袖走人了。
似乎是发现了颜宁面色有些不对劲，万思弦又殷勤地夸赞颜宁道：“上次在山庄，宁儿妹妹精湛的骑术一直在万某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日若宁儿妹妹有空，可否跟万某切磋一番？”
“万公子过奖了！”颜宁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对阿娘和万思弦说道，“颜宁身体不适先走一步，阿娘和万公子慢慢聊！”
“欸欸欸？你这孩子……”/“宁儿妹妹等等……”
身后两个人的声音，在热闹的寺庙中仍显得格外刺耳。
颜宁完全顾不得脚下飞快的脚步，是否跟自己这一身端庄打扮相符。她提着裙摆，一溜烟跑远了，只留下身后两个人错愕愣怔，挥手叫喊。
浑浑噩噩向寺庙中跑去，许是走得急了些，颜宁不小心撞到了拐角处的石头上，“刺啦”一声，手肘处撞破一大块，鲜血渐渐渗出，染红了一片衣袖。
颜宁“嘶”叫一声，只得停下将广袖绕住手肘处止血。可谁知万思弦却像狗皮膏药一样，又贴了上来。
“宁儿妹妹你的手臂怎的出了这么多血？”说着，万思弦便扯着颜宁的手肘，准备上手替颜宁止血。
“你放开我！”颜宁厉声喝止，猛然推开万思弦，衣袖几乎甩到他脸上。此时没有阿娘在场，她才不会为了给他人留面子而恶心自己。
“宁儿妹妹让我帮——”
“——你干什么？你离我家小姐远点！”
还不待万思弦再次靠近，迎春和李默便适时赶来了。迎春可不管万思弦是什么山庄的少庄主，只要对她家小姐无礼的，她一概当流氓论处。
万思弦还未走近颜宁，她一掌将人推开了。李默更是上前，堵在了万思弦跟颜宁和迎春的中间，将人推远：“万公子请自重！我家少夫人岂是你能随意靠近的，你能好好儿站在这里，全仰仗此处是寺庙，李某不能携剑同行！”
李默几句话，万思弦往后缩了缩，最后一步三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这里。
迎春和李默不放心，一直随同颜宁左右，直到颜宁回到寺庙中，为董其深祈完福后，三人才下山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