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光线灰暗,庾三娘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个萎顿着坐在地上的臃肿身影。
陈六拉了张凳子坐下,身体略微前倾,饶有兴致地回头望着庾三娘,“玉君,你过来,看看这是谁。”
庾三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那团身影面前,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衫,双眉紧蹙的年轻妇人,手脚皆被粗绳捆着,中间夹着她那大得吓人的肚子。
看清那人的脸,庾三娘呼吸顿时一窒。
罗子敷!
屋子里锁着的居然是挺着大肚子的罗子敷。
庾三娘有些慌了神,奔过去给她把脉,发现她脉搏虽有些迟缓,却强健有力。
只是昏迷!
庾三娘松了口气,沉默地望着罗子敷苍白的小脸,端详良久——罗子敷梦魇了,看脸上的神情,她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陈六爷!”庾三娘眼神幽深,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很快解开罗子敷手上揪结的粗麻绳子,“她不过是个怀着孩子的无辜妇人。"
“无辜的妇人?”陈六撑着下巴,轻轻一笑,声音幽幽,“那你可知道,就是这个无辜的妇人,她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你。”
望着庾三娘隐在黑暗中的侧脸,陈六心中升腾起一丝隐晦的快意。
这才是他的目的吧,罗子敷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可能是庾秉淳、苏姨娘、舅母……
“这算什么……定是你威胁了她。譬如,让她在我和孩子二者之间选一个,”庾三娘声音平缓无波,听不出什么异常,“母子连心,人之常情。”
陈六施施然起身,拽住庾三娘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起,他冰凉的嘴唇覆在庾三娘小巧的耳廓上,声音冷漠无情,“庾三娘,你还没有认清楚事实……你要知道,只要我想,挥挥手就能将你连根拔起——”
“你不敢,”庾三娘转过身来,无畏地直视着他的眼,坦然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明黄平安扣,“不,你不是不敢,你是不能。”
陈六脸色慢慢阴沉下来,清冷的眸子顿时布满了尖锐的冰刃,气息冷汗,语气更是少见的恶毒,“你知道吗?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女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木屋。
刚要转出院门,一阵惊风吹过。
庾三娘蹙眉,右手在腰间药包上一晃而过,再抬手指缝间已夹上了三根银针。
哪知敌手比她动作更快,几乎实在一瞬间,脖颈被人击中。
一阵眩晕袭来。
庾三娘咬舌,勉力抬指,悄无声息送出银针。
被人袭击了……
庾三娘软倒在地。
是谁袭击了她?是颍川王的敌人吗?
陈六会不会有事?!
脑袋浆糊一样,庾三娘强打起精神,睁开朦胧双眼望向陈六的方向……陈六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
他的脚边躺着一个黑衣武士,黑衣武士胸口插着两根银针。
电闪石光之间,庾三娘若有所悟,指尖一颤,手指脱力。
最后一根银针落地,庾三娘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宽大的拔步床上。
月华似的杂着银线的素面缎子,绣着祥云图案的陌生帐顶。
庾三娘一个激灵,瞬间惊醒,想要迅速翻身而起,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
庾三娘怔愣了一瞬,快速地打量四周一眼,奢华而冰冷的黑漆家具。
最终,庾三娘冷冷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陈六身上,“陈六爷,您玩够了吗?"
陈六把玩着庾三娘落下的那根银针,闻言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你可真挺能睡的,一觉睡了两日。”
……他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像即将破碎的湖面薄冰。
睡了两日!庾三娘的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岂不是说错过了给他换血的时间!
“我睡了两日?”庾三娘瞪大了一双杏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六。
少见庾三娘这样吃惊,陈六挑眉,心口的郁气消散不少,他‘唔’了一声,语气轻挑,“你还可以再睡两日。”
再睡两日,拖到二哥回来亲眼看见才好。
换血赫然中断,很有可能会导致功亏一篑!
“陈六,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庾三娘蓦然一沉,声音也带着上位者发号施令时,那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陈六偏头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继而又摆出个无所谓的表情,“我当然知道。”
“你这针上抹的什么?”陈六晃了晃,指尖的银针闪着白色光芒。
不过刺破了点皮,居然就能让武功高强的武士昏迷一整日。
看着闭上眼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庾三娘,陈六眼里闪过一抹异样,嘴角诡异地勾起。
被子底下,庾三娘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银针,左手握针,那跟银针正颤巍巍地往右手往虎口处滑去……
忽然,一双冰冷的手伸进被子,慢慢朝她伸来,庾三娘动作一顿。
隔着水红色绫缎中衣,那双手在她敏感的腰侧逗留了一会儿,滑过她柔软的纤腰,缓缓向上,抚上她修长纤弱的脖颈,又缓缓下移,到了锁骨处。
红绫中衣'嗤啦'一声破碎。
白皙圆润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陈六有片刻的失神。
“……你藏得太深了,”陈六浅淡地的叹息一声,双手往她颈部系带探去,“……我真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哥栽在你手里。”
庾三娘眼睑微垂,脸色冷淡。
陈六邪恶一笑,指尖轻轻一挑。
系带松了,肚兜松松垮垮地落下来,然而还没等完全滑落。
一只粉拳出其不意地袭面而来,陈六窒息了一瞬,避无可避,硬挨了一拳。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一拳狠狠打在他右眼上,庾三娘翻身而起,捏着被面一角朝陈六兜头兜脸地罩上去。
狠狠地踹了他几脚,庾三娘冷笑出声,“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仗着捅破了天也有人给你修补……”
庾三娘话语一顿,咽下了下面的话,狠狠地砸了十几拳,听到陈六的闷哼声,她才停了手,快手快脚地穿好衣物站起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寻常薄衣的陈润之站在门口处。
陈六翻开被面,露出他那张惨白俊脸和青得发紫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