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聊着,面摊老板走了过来,对沈桓道:“客官来点什么?”
沈桓抬头看了一眼他摊位上的幌子道:“要一碗素面。”
“好嘞。”老板应了声,转身进棚子里煮面去了。
不多时,一碗加了青菜的素面端了上来,沈桓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掏出来一把白色的圆形纸钱,塞给了面摊老板。
林祈岁等那老板走了,问沈桓道:“这老板也不是人么?”
沈桓点点头:“你没见他就在自己摊位这一小块地方活动么?”
方才是谢长兮点的单,林祈岁都没怎么留意,这会儿朝那老板看去,确实发现他一直在面摊搭起来的棚子下面活动。
棚子遮出了一片阴影,摆放的几张桌凳,要么在棚子的阴影里,要么被旁边的大树遮蔽,丝毫没有暴露在外。
想起谢长兮之前和他说过的,林祈岁道:“这老板,是个白阶的游魂?”
“对。”沈桓面露欣赏的看向林祈岁,“你知道的也不少嘛。”
“放心,游魂不伤人的。现在有很多鬼魂做生意,咱们就得给他们阴间的钱。”
林祈岁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在纸扎铺没被烧之前,他应该多拿些纸钱元宝的。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直旁听的谢长兮开了口:“不用想了,纸扎铺里的纸钱是带不出来的。”
“为何?”林祈岁不解。
“因为你们进的那个劫是人级。”沈桓道,“劫分为:天、地、人三个等级,天级最难,地级次之,人级最易。”
“人级的劫,一般都不会死人,但是也赚不到阴间的钱票。”
“如今这世道,人鬼并存。只要你活着一天,就要吃饭睡觉,就要花钱的,不管是咱们活人的真金白银,还是它们阴间的纸钱冥币,你手里总得有些吧?”
“只不过,如今恶鬼横行,到处都是劫,活人想赚阳间的钱可太难了。所以大家不得不去破劫,赚些阴间的钱票,给自己买口饭吃。”
的确如此,林祈岁想想自己刚刚经历的劫,要不是有谢长兮在,陈母发起疯来,他一个人确实难搞。
若进来的只是个没有帮手的普通人,除了老老实实按照手札上写的去做,还真没什么办法。
“想什么呢?”
见他皱眉不语,谢长兮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林祈岁心不在焉道。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谢长兮一笑,“我有很多,到你死都花不完。”
林祈岁:……
少年一阵无语,一旁的沈桓却是眼睛一亮。
“谢大哥,你这么厉害,肯定破过不少劫吧?地级的你去过吗?我只进过一次地级的劫,还是有高人带着才出来的。那可真是太难了,我们一共八个人进去,最后就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了,而且给的冥币也不多。”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谢长兮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漂亮男鬼揉了揉额角,一双桃花眸危险的眯起:“是阳间的金银,我家有钱不行吗?”
“啊,哦。”沈桓讨了个没趣,也没在继续问了,埋头吃面。
林祈岁也将自己碗里剩下的面吃完了。
他知道刚刚谢长兮说家里有钱的话,是假的,骗沈桓的而已。
这鬼说出口的话,三句有两句半都是胡扯的。
三人吃完面,便一起往镇子里走去。
昌隆镇的情况和垅阴镇差不多,街边的铺子都破破烂烂的,也看不见几个人影。
三人走了一会儿,沈桓突然站在街边不动了。
“怎么了?”林祈岁问道。
沈桓:“我……好像踏进劫里了。”
不等林祈岁再问,一个穿着烟灰色布衣的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
他在三人面前停住,朝三人笑了笑。
林祈岁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男人很瘦,脸上的颧骨高高凸起,双颊凹陷,左眼是瞎的,一颗坏死的眼球镶嵌在里面,脸上还有几道伤疤。
一说话,瞎掉的那只眼珠就在里面咕噜噜的转个不停,很是怪异。
“三位是来应聘伙计的吧,跟我来吧。”
他说完,也不理会三人,径自转身进了街边一个破烂的草堂。
谢长兮看着面前这座屋顶铺满了茅草的破地方,眉头直皱,比垅阴镇的纸扎铺还不如啊。
林祈岁倒是没什么表情,跟在沈桓身后进了草堂。
三人一进门,就听到了婴儿震天的哭声,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人,正坐在角落里抱着一个婴儿拍哄着。
而就在她旁边,竟然摆放着十几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张着小手嗷嗷哭喊着。
林祈岁皱起眉,他扫视了一眼草堂内部,发现除了这十几个婴儿之外,还有至少二十个两三岁到五六岁不止的小孩挤在一起,躲在墙角里。
这些小孩中大部分都是女孩,只有一两个身上有缺陷的男孩。
再看向草堂墙上挂着一个已经裂了口的木牌子,那上面刻着三个大大的字:弃婴堂。
“四位,”那瘦男人走了过来,说道,“咱们弃婴堂只需要两位照顾小孩的伙计,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暂时都留下来吧。”
“我给你们四人五天的考察期,能通过的话,就可以留在这里给我做帮手,每月一锭银子。”
他说完,沈桓已经熟门熟路的开口问了起来:“那请问,咱弃婴堂的禁忌是?”
瘦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那自然是要说的。”
“你们接下来的五天,一定要记住这几条:其一,这些孩子年纪不大,都很脆弱,你们四个一定要照顾好,不能磕碰受伤,更不能放任其整夜哭泣不管。
其二,你们每天都需要去镇上向镇民讨要米汤,再回来喂给他们饱腹。
其三,如果不慎被孩子咬伤,立即去找弃婴堂的管事要伤药。
其四,弃婴堂不欢迎外人,除了来照顾小孩的伙计,其他人全部禁止入内。
其五,天黑后,请尽快回到弃婴堂,入夜后的昌隆镇很危险,不要在外面逗留或过夜。”
瘦男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坐在草席上拍哄婴儿的女子站起身,朝三人走了过来。
“我叫赵春安,你们几个也是进来破劫的吗?”
林祈岁点点头。
沈桓一拍胸脯,已经报上了姓名:“我叫沈桓,是芜山派弟子,赵姐姐你不用怕,我刚刚已经说了会保护他俩,也会保护你的。”
女人看上去二十出头,听了这话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两人快速互通了姓名,聊得还挺热切,林祈岁和谢长兮也不好不说话,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四个人简单聊了几句,了解了一下彼此的情况,毕竟接下来的五日还要互相帮助和配合。
闲聊中,林祈岁得知,赵春安起先是和她丈夫一起的,两人也是一进昌隆镇就去面摊吃了面,结果吃完面,她就被拉进了这里,她丈夫不知为何却没进来。
听了她的话,沈桓安慰道:“这镇上的劫,等级应该不会太高,他一定会没事的。”
“嗯。”赵春安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点了点头。
弃婴堂里的十几个婴儿一声不停地扯着嗓子哭嚎,四个人顶着这震耳欲聋的哭声正说着话,那瘦男人却突然去而复返。
——砰!
他阴着脸,猛地把手里拎着的大木桶摔在地上。
木桶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盛的米粥全部洒了出来,弄的满地都是。
赵春安被他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婴儿差点摔出去。
“聋了的话,我也可以把你们的耳朵割下来,”瘦男人阴恻恻的盯着四人,“毕竟这里的孩子常年吃不到肉,给她们加餐也不错!”
“今天的饭没了!”他气呼呼道,“都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