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畏缩,陆狸越愤怒。
明明胆子比天都大,什么事都敢干,这会儿又装什么?忍着要爆炸的怒气,他压低声音:“过来!”
自己不知道自己黑着一张脸有多吓人,珠珠跟着瑟缩了一下,想替萧蕴说句话:“阿狸哥哥……”
陆狸却根本是听不见,星辰忙凑过来示意珠珠别惹祸上身:“别怕,家常便饭,没事没事。”
公主爱闹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闹到这种程度倒还真是头一次,能把陆狸气到发大疯,这小祖宗是真有本事!只不过他刚被痛骂一顿,此刻也不敢张嘴,干脆去撵走一圈围观的人,关好大门。
家事什么的,总不好让外人看笑话。
萧蕴站在原地不动,陆狸一步一步朝着她过来,盯着她满脸的伤,语气仍是不善:“去哪了?”
“去玩了。”萧蕴嘴硬。
“去哪里玩需要让珠珠给我下药!”陆狸眼如淬了寒冰,“去找死吗?”
“你!!”萧蕴气的直抿嘴,要不是他死看着不许她上山,她也不用偷偷摸摸,连帮手也只能带一个,“我找死找活关你什么事!”要推开他,一用力扯到手上的伤,嘴里嘶了一声,袖子上很快洇出一道浅色血痕。
陆狸别开眼睛,终是心中不忍软了语气:“上楼去。”又对珠珠道,“好好给她洗个澡,看看到底有多少伤!明日好好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回城。”对萧蕴又严厉道,“明天不许再出门,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珠珠连忙答应,萧蕴却不肯听话。
她看向陆狸,他个子太高,她得仰着头,越发像是挑衅,“你们走,带着寒烟回城去吧,我不走!”
“你说什么?”预料到果然她不会老实听话,陆狸眼睛微眯,迸出陌生的阴冷气息,“你敢再说一遍!”
对上他的表情,萧蕴着实怕了一瞬,硬起脖子:“说就说,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的,我不会走!”
“萧蕴!”陆狸咬牙低吼,“不要逼我动手!你根本不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兵!”
“你敢!”反正撕破了脸,她越发无所畏惧,脸上的伤也裂了,冒着血珠,“那是我的父亲,你就算是把我打晕,我也会再回来的,你直接打断我的腿吧,否则我绝对不会死心!
她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绝对不会!”
见怎么也治不住她,陆狸昏了头,气得一巴掌扇下来,却在看见她满脸伤时,停在她脸侧。
发丝乱飞中,萧蕴朝他仰起脸,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根本不怕。
她不赌他不敢打她,既然叫声舅舅,他自然有管教她的资格,只是就算他动手,她也不会听话。
珠珠“啊”了一声,过来把萧蕴护在怀里用手挡住脸,星辰吓了一跳,也忙来要拉住陆狸:“冷静冷静,这可千万不能打!”
萧蕴还是不肯屈服,陆狸居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她并不是他的兵,他当然不能那么对她,事实是根本不用他动手,她现在已经全身都是伤。
“听话好不好?”陆狸眼看硬的没用换了个战术,近乎哀求,“你好赖也为我想想,我带你好好地出来,你这样子我回去怎么交差?”
“不为我想也罢,为你母后想想!”
萧蕴软硬不吃,几乎要冷笑出来:“那都是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肯让我上山去找药?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能想什么?你自己说!”陆狸不想看她,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萧蕴,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她忽然笑了,扯动伤口又忍不住轻咛,温顺下来:“我知道阿狸哥哥是担心我,可我也有我担心的,我有我想做的,你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不等他说话,她又道,“我来之前,云叔叔跟我说了,他可是从来都不会阻止婶婶去做她想做的事,你跟他学学!”
星辰示意珠珠走开,珠珠根本不敢,怕再出事。
“学什么学?你要真跟我姐一样那么有本事能搞成这样?”陆狸根本不上套,“有什么好学的,你根本不知道裴萝受过多少伤,裴萝只有一个,你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婶婶,可我想像她一样,这有错吗?”萧蕴不服气,“你看我不是好好活着回来了?我已经认了路了,再说我还找到了!”她献宝一样,“阿狸哥哥,我真的找到了黄泉一脉!”
它还喝了我的血,不会错,但这句她不敢说。
陆狸心一霎沉到谷底,找到了?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才找到这东西?一身的伤痕是这么来的?
他不敢再想,她还要再交换什么。
抬起她的手臂,怕弄疼了她在掌间小心托着,仍是没给个好脸色,示意萧蕴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就算是没事了?”
深吸一口气,他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这次回去我会告诉我姐,她自己疯就算了,到底把你教成了个什么样子!什么都别学了,这本就不是你该干的,回去做好你的公主,好好成亲,以后不要再碰这些东西!”
“陆狸你疯了,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萧蕴几乎要歇斯底里,眼神陌生,像看着恶鬼,“你不是我的阿狸哥哥,他根本不会这样的,我不要你了!”
“那便别要了,等到后天,不走也得走!”陆狸没有表情地扔给她一句话,打开门走入客栈外的漆黑长街。
萧蕴还是没忍住,眼泪大滴掉下来,眼看要流到伤口里,一点柔软及时落下替她擦去眼泪,对上珠珠担忧的表情,越发委屈。
“不能哭,会留疤的。”
珠珠擦掉萧蕴眼角的眼泪,带她上楼帮她洗澡治伤。
自小娇养的皮肤如细腻白瓷一般,如今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色擦伤,触目惊心,珠珠看的直怕:“这是怎么弄的?”
“从断崖上掉下去滚了一圈。”萧蕴只简单地洗过,松松裹了件衣服坐在床上,珠珠帮她抹上镇痛药膏。
还好出发时萧蕴早已预料到可能会受伤,带了不少药出来,这个药是裴萝婶婶制的,可以除疤。萧蕴不在乎:“过几日会长好的。”
斟酌半晌,小心开口:“关于陆狸,公主还是不要生他的气了,您一天都不回来,他担心坏了,结果回来这样,难怪他会生气,只是因为太心疼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气话罢了,不是有意的,公主不了解他吗?”珠珠帮萧蕴把衣服系好,拿了块干布给她擦头发。
萧蕴不再说,嗅着珠珠身上传来清淡的花香,忧思难解,她自然明白,她能懂他,所以不会怪他,可为什么陆狸就不能懂她?
她拉住珠珠的袖子:“你不是本公主的侍女。”
“可我是你的朋友啊!”珠珠温柔一笑,“这种时候照顾你是应该的。”
帮萧蕴收拾好,珠珠回屋去了,萧蕴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对着一盏灯。
没有夜明珠,没有鲛绡帐,没有四大侍女日夜陪伴,没有母亲熟悉又温馨的气息,她抛弃宫里的一切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玩儿,是为了父皇能康健平安,事情都没做好,不能空手而归。
绝对不。
楼下似乎有开门的声音,萧蕴快步出门,果然陆狸正开门进来。
这家客栈如今已经被他们包下了,跟自己家似的,很是随意。萧蕴从楼梯上下来,见陆狸手里拿着两个纸包,嗅到一丝油香气,原来他离开是去买吃的去了。
饿倒是不饿,出门时带有吃的,回来的路上吃过了,但对方都给台阶了,萧蕴还是决定装装饿,下一下。
她换了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没有梳起来,只简单垂在身后,素白的脸上有刺目的伤。
陆狸冲她招手,示意她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时候太晚了没什么吃的,凑合吃点。”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见没什么打起来的风险,小伙计自觉地蹲到门外守门去了。
在桌边坐下,萧蕴打开一个纸包咬了一口,摇摇头:“不好吃,不甜。”
“糖吃多了坏牙。”陆狸说。
静静吃了一会儿,萧蕴干掉大半个饼,肚子饱了,心也跟着平静下来:“陆狸。”
陆狸侧头,看着受伤的白牡丹,浅浅地“嗯”了一声。
“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萧蕴握住他的手,看他视线移过来,也不松开,“不许生气不许闹,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一次,你能不能听我的?我真的不能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的!你看,我没事。”
灯火宁静,半晌沉默。
陆狸手掌心很热,她的手贴着他,用眼神乞求着他。他不看,她又追过来,用小拇指指甲刮他手掌,逼着他答应。
“又是美人计?”
“……”萧蕴说:“对。”
陆狸坐正身体,把手从她手底下抽出来,不让她再碰到。他说:“对我没用,找你的崔寒烟去。”
瞥见她丧着脸,还在抗争:“那你就别怪我再次下药,除非你这几天连水都别喝一口!饿死你!”
很好。陆狸果断起身上楼,她还在楼下坐着。
缓步踏上楼梯。
走到楼上,陆狸回过头,对着那抹不肯听话的背影说:“再想进山至少把我带上。”找星辰去送吃的。
萧蕴握起手心,仿佛还留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
谁说美人计没用?
这不还挺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