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可值得一提的是,其实这个人江清容算是认得的。
是昨天那个毫无征兆进行了一系列泼凉水发言的人。
“把东西给我。”来人毫无知觉似的向江清容摊开手,表情冷淡,看起来精神和体力状态都不错,显然不可能像他们这样疲于奔命过一整天。
江清容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没什么反应,呆怔在原地,过了半晌,缓慢地牵起嘴角,扯出来了一个笑。
这使他看起来像疲惫过度的傻子,或者精神状态完全崩溃的疯人,总之哪个都不会对眼前的人造成威胁。所以这个人也没什么耐心等待,啧了一声:“别装傻。上午你身上带的那包铁环不是真货,这一批次在基础上加了刻印。真的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江清容犹疑着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自始至终交给我的就是这些东西。还是说,”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是说他们合起伙在骗我吗?难道他们带着真货走掉了?”
他的反应显得非常自然流畅,迷惑、惊愕、愤怒一气呵成,就连近在咫尺的加害者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演什么呢你,别浪费时间了,东西应该就在你身上吧。”对方甚至笑了出来:“那铁环原本只是缝在衣服上固定武器用的,这门派里的人谁都能随手抓出来一大把,这次划了印记作为标记不假,可是除了印记,还有遇水显形的暗纹,我也是偶然出汗了才发现的。至于你,你的肚子都亮的不行了。”
江清容低头瞥了一眼——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此时此刻正冒着幽绿的光芒。
“那么,好吧。”江清容知道计划已经被看穿,干脆不演了,以手扶地站起身来。短刀自然地从袖口处滑下,他不动声色地将之握紧,向后退了两步:“你就这么拿了多少人的东西?”
“什么——到现在为止还在虚张声势吗?”对方显然没想到江清容还有心思胡扯八道,就那一瞬,一道白羽飞掠过黄昏的空气,深深没进了那人的小腿。并不是什么要害之处,但足以令人吃痛。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江清容赶忙上前查看,与此同时霍昭阳和朱抱岩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朱抱岩的弓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你们……你们三个人都在这?”这人被绕路护送江清容的二人偷袭了个猝不及防,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江清容谨慎的保持了一定距离,确定伤口干净不至于伤筋动骨,立马向后退开。
根本没人搭理他。
“你想出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霍昭阳上前之前随口问道。
江清容摇了摇头。
这回轮到霍昭阳进行拷问,江清容和朱抱岩站在一边观摩。
“把你偷的抢的别人的铁环都交出来。”霍昭阳面色严厉,“别逼着我搜身,老子可是青洲人,我的手段你承受不住。哦对了,忘了,这个不用问你。”朱抱岩凑过来递上一只大水壶,霍昭阳一把接过,拧开就把水往动弹不得的俘虏头顶上浇,直到他浑身上下精湿才罢休:“哎哟,还真没藏东西,难道你还有同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危险——”江清容已然察觉到不对,失声叫了出来,但是已经晚了。地上的俘虏脸色变了。轰隆一声,近乎一人高的黄烟瞬间飞腾了起来,江清容脚下不稳,扑倒在地,被呛得连连咳嗽,反射性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与此同时,霍昭阳和朱抱岩的大叫声从脚下传来,越来越远。
咳嗽声。喘息声。疼痛。狼狈不堪。
江清容的视野稍微恢复,便强睁着生疼的眼睛去找霍昭阳和朱抱岩。但这二人已经彻底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暮色四合,这坑竟然漆黑不见底。江清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始作俑者仍然瘫坐在那里,和江清容一样灰头土脸。他刚刚被淋了水,又蒙了一层土,现在跟泥浆里捞出来一样,但那双眼睛却极亮,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果然还是吃状态,”他居然兴奋地看向了江清容,似乎想要不合时宜地分享这喜悦,“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果然是术法。江清容如鲠在喉,感到窒息般的恶心。
他和霍昭阳一开始就认为会有人用术法抢夺铁环,因此出发前就从三人身上的衣物里攒下了假铁环,并约定了紧急情况下的暗号。果然,江清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现假铁环丢失,于是立马向霍昭阳和朱抱岩发出信号,几个人按约定行动,由动作最快的江清容走最近路线回去复命,霍昭阳和朱抱岩隔开一定距离进行保护。这一切纯属无奈之举,只是为了争取时间保护他们一整天努力的成果,因为他们作为不懂术法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和那些别有用心者相抗衡,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争取他们本该就有的时间而已。
但是现在,连这一丁点儿奢望也破灭了。
“啊,我也算是帮到你了吧?毕竟之前是三个人的东西,现在是你一个人的了。”他好像总算意识到了是在和江清容说话而不是他内心的幻影,目光逐渐有了焦距,“不,你还可以有更多。你背着我回去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铁环的位置,我可以分你一半。”他居然在笑,好像真的很开心。“说真的,我想试试看,我就这么徒手回去,叶风荷那老登会不会收我。但是果然还是不要冒险了,毕竟他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江清容沉默着走过去,蹲下了身子。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刀。
江清容毫不犹豫地挑断了他的一根脚筋,还想再挑断另一根的时候由于对方挣扎的太厉害无法下手,于是就近找了个肉厚的位置捅,顺便把刀顺时针剜了两圈。
“你都这样了,怎么术法的效果还不消失呀,”江清容有些失望地看向周遭,“难道今天非要把你弄死在这里不可?”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们——”
江清容用手捂住了耳朵:“你别说了,我听不见。没人教过我,我不知道后果是应当的。”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丝按时回去复命的希望也彻底断绝,这人的语气开始有些绝望了。
“你……你难道不想过关?”
“你是有什么误解吗,”江清容干巴巴地说道,“我也是青洲人。青洲人倒也不只是没有退路,还心狠、短视、不择手段。你不把他们全须全尾地捞上来带到我面前,我就给你放血放到明天。”
“闻夏没跟你们说过吗。”
一道冰冷的嗓音陡然插了进来。
江清容闻言猛地抬头望去——然后彻彻底底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