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修仙之人可是人尽皆知这天应的掌门最是心狠,唯才是举不假,卸磨杀驴、罔顾人伦也是真。”
江清容不自觉地回想起他刚加入天应的时候,那个用土系术法的新人所说的话,自然而然地也就预料到了吴添乐会是什么反应。因为他那个时候就拜托霍昭阳问过了,霍昭阳的原话是,“他贼能混了,一直都跟在掌门身边。他这个身份,你能指望他说出掌门的不是么。”
吴添乐果然露出了很排斥的表情,应山月脸色也不好看:“我告诉你,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一天到晚的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那好吧,”小男孩耸了一下肩,看得出来其实对叶风荷和应北辰的那点秘辛感兴趣程度有限。这也自然,比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正常人大多是像霍昭阳,更关心能否像应北辰那样荣誉加身,对应北辰乃至叶风荷本人都并不在意。这是非常正常、积极、可取的态度,江清容也清楚自己最好也应该保持着这种态度,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就那么堂而皇之地产生了,以至于当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掌门好像很重视应北辰,那他也会那样注视自己吗?不,应该不会。他们眼下在这里要死要活,而叶风荷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会觉得本来是那么简单的任务,居然还让他们给做失败了。江清容想到这里便自嘲地笑了笑。他对这对前师徒之间的爱恨纠葛兴致缺缺,只知道无论残留下的是爱还是恨,显然这两个人都曾经对彼此而言非常重要,可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眼热了。眼下他只想搞明白一件事,如果他表现得很优秀,甚至比应北辰还要优秀,是不是就可以籍此被更加用力地……注视着?
时间已近中午,吴添乐看上去也没兴致继续讲了,干脆要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开前又极耐心地挨个嘱咐了他们不许把遇到他的事情说出去。小女孩似乎还没玩够,但是也没办法了,把玩伴挨个送到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回来吃饭。她本来就看不见,能听听故事应该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午歇前缠了好长时间的应山月才放他回来。
应山月念了半天的书,口干舌燥,刚踏进地窖便觉得气氛不对。几个人都站起来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江清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简短而意味不明的笑。
“你们要走了?”应山月问道,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情愿。
“必须得走了,”吴添乐解释道,“小孩子嘛,不可能真指望得上。”
“而且我们也确实没办法了,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霍昭阳摊了摊手,“怎么说呢,确实是找不到虞望。这种情况下还是优先保全自己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活过这几天了,来这里的目的也至少达成了一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应山月不死心地问道。
“找虞望的办法吗,肯定是有的,离开之前,我们还是会做最后的尝试。”江清容说道,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但是,继续留在这里的办法是没有的。师兄,你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跟那个小姑娘说过不允许把我们的事情往外讲吗?”
也许是用火不慎,也许是天干物燥,总之正午时分,距离小河最远的那户人家莫名其妙的着火了,且火势巨大,见风即长,等到第一个村民从午睡中醒来发现状况,逃到街上大喊大叫的时候,已经烧塌了半边屋子。人们第一时间想起来要引水灭火,但偏偏这是离水源最远的屋子,尽管人们纷纷贡献出自己家里的缸碗瓢盆,要形成有效的支援灭火也几乎不可能。
在一片混乱里,一个一瘸一拐的人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用巨大到足以干过一群人吵嚷的分贝喊道:“乡亲们,听我指挥——”
与此同时,无人注意的地方,有几个黑影默默地消失在了人群边缘。
“真就确定是他们了吗,”霍昭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努力说道,“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行为异常了吧。”
“不知道啊,没办法了,赌一把吧。”江清容苦笑了一下,“饥荒,粮食,还关着朝廷的官员,我要是他们高低得去确定一下这俩祖宗是什么情况,暂时就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吧。”
江清容霍昭阳应山月朱抱岩四个人跟着可疑目标一路狂奔到了一片全然陌生的柳树林子里,察觉到了跑在前面的人逐渐放慢了脚步,马上叫霍昭阳开了折光。四个人顶着掩护躲在了石头后面,果然原本湿漉漉的滩涂被摩西分海般分成了两个部分,从黑洞洞的裂缝里现出成箱成箱的粮食来。
霍昭阳抛过来一个得意的眼神,大概意思是“我就跟你说了是土系干的”。江清容自然不信,他又不是瞎的,那只可能是数百米外那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里,有一个是土系,另外一个则是木系。
“再靠近一点观察一下吧,我觉得还挺安全的,”朱抱岩说道,“如果对面那个土系要采取行动的话,我可以压制得住。”
“好。”江清容知道朱抱岩说有把握就一定是有把握,没必要跟他废话,干脆地表示了同意:“我们再往前靠近点。”
那两个绿豆似的小小人影逐渐放大了,原来是一大一小,再稍微靠近些,朱抱岩的表情先变了,随后江清容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两个人一起看向了应山月。应山月和霍昭阳读书比较多,眼神不太好使,直到距离拉到近的不能再近了方才意识到了不对。
那个小身影看起来非常熟悉,此时正被旁边的壮汉抓着细如芦棒的胳膊使用术法。在她的操纵下,裂开一条大缝的滩涂神奇地愈合如初了,如同水溶于水,表面上连一丝破绽也无。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在他们不告而别之后不久就被人硬生生地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和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正是那个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待了将近四十八小时的小女孩。
应山月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江清容倒很平静,心想既然那女孩是用土系术法的,男人应该就是木系了,都知道木系的伤口难以愈合,那显然应该先攻击他。简单地描述过了情况,四个人一拥而上,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态势迅速废掉了男人的行动能力,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使用术法的时间。
江清容看着应山月跪在小女孩身边安慰她,她好像被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霍昭阳和朱抱岩则凑在一块逼问男人,想从他嘴里套出虞望的下落来。
“她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能学会那种东西,”江清容看着两边都没什么进展,随口问道。在此之前他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围观,没有说话:“是天生就会的吗?”
“这世上的隐世宗门那么多,总有些人是天生就会的,但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一些机缘和引导。”应山月叹了口气,转向了呆怔着的小女孩,说话的语气里还透着心疼,“我知道你肯定是被迫的,前几天你应该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对我们有所怀疑。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来追查案子的,不是坏人……”
江清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去看隔壁的霍昭阳和朱抱岩,他们倒是好像忽然取得了一些进度,那男人总算呻吟着开口了,“不就是那个当官的,我带你们去找就是了。就在那边树底下,有口废了的水井,你们要找从那找,别再折磨我了。”
江清容和霍昭阳对视了一眼,原本打算分出一个人去看看情况,想了想出于保险起见还是都一起热热闹闹的去了,连应山月都被喊上拉着小姑娘一并跟了过去。
“人还活着,”江清容探了个脑袋进去,随后直起腰说道。大概是这附近柳树格外茂密的缘故,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隐秘的地方:“但是情况好像不太好,谁过来搭把手?”
可怜的虞望总算被捞了上来,一回到地面就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算起来他在井里待了七十二小时左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料他的饮食,整个人都浮肿起来了,眼窝深陷,仅仅几天的功夫,看起来和那个油嘴滑舌但意气风发的小官人已经判若两人。
“喔唷,真没想到您说的是实话,”直到活生生的虞望躺在了跟前,霍昭阳才完全相信他们一筹莫展了好几天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顿时肃然起敬。毕竟不说只是会痛,说出来那绝对会死,之所以能说出来,那一定是自己的审讯技术过硬的缘故:“真的,您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粮食我们可以不管,人我们就先带走了……”
鼻青脸肿的大汉沉默着听了半晌,忽然大喊道:“小萱,他们要逃了,你还等什么呢!”
江清容第一时间扭回头去看小女孩,但一切根本来不及,周围细密的柳丝忽然跟活了一样,迅速地捆住了他的脚腕。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除了基本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虞望、大汉和小女孩本人,在场所有人都被腾空倒吊了起来,甚至包括胖乎乎的霍昭阳——无非就是捆缚在他身上的柳条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