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容一头雾水，略有些不安地抬手敲了门。闻夏就很快探出脑袋来给他开了门。映入眼帘的陈设和他从前帮应山月背行李过来偷偷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靠里一些的床铺上被褥摊开了，桌上新添了笔墨，叶风荷就坐在桌前写着字，显然是在等他。

“我……我过来了。”江清容略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毕竟是晚起加迟到，应山月又态度奇怪，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当从哪里说起。

“阿容，”叶风荷把笔放下，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开门见山：“我想安排你和应山月轮替看看。”

江清容好像被雷劈中了，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接收和理解眼前的信息，不得不期期艾艾地问道：“您方才说，要我同应山月师兄……做什么？”

“轮替，”叶风荷坦率地说道，“就是轮流上场的意思。老林之前提交给我的名单我很认可，但是考虑了一下，还是有稍微做一些调整的空间和必要。”

叶风荷解释的很到位，但江清容根本没想听这些。熬夜太多行动跟不上思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心的想法已经脱口而出了：“不要，我不接受。”

闻夏本来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扫地，闻言抬头表情平淡的看了他一眼。江清容心里咯噔一声，硬着头皮抬头去看叶风荷，却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仍然在平静的注视着他。

“我……我是觉得，”江清容感到后背发凉，猜到自己大概率在大量出汗，开始疯狂的试图给自己找补：“应山月师兄表现挺好的，当然我也没有说我自己不行的意思，只是我们真的还没有磨合太长时间，如果我们两个搭配不合适，我会再努力想办法的，只是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其实是谢春寒和朱抱岩二选一的时候应山月说过的话。同样是修仙世家出身，这两人的情况还有所不同，谢春寒可以接受不跟在掌门身边训练，但应山月不行。他亲口说过的，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考虑离开，所以叶风荷的提议放在江清容这里直接成了要他亲手逼应山月离开紫金山，他当然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是磨合的问题，”叶风荷按了一下太阳穴，江清容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有点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周承泽聊天到太晚的缘故：“是因为你。”

江清容原本悬着的心又一下子沉了下去：“因为我？”

“嗯，是因为你……”说了半天一宿的话，叶风荷好像已经很疲惫了，叹了口气半伏在桌子上，有些无奈地朝着他笑：“我们都觉得你更适合作为节奏位而不是去搞刺杀，所以这次调整是基于你，不是应山月。希望你能尽快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

江清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一下子想起来很多事情，刺杀吴添乐的黑历史，用不来的各式各样的长枪短剑，以及数不胜数的力量不足的证明。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有把应山月逼走的一丝可能，哪怕反过来被下放的可能是自己：“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江清容艰难地说道，这次是认真考虑过后的结果，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应山月当时的脸色那么难看：“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叶风荷看起来连一丝情绪波动的迹象都没有，但江清容猜想这大概率是根本不打算听他说的意思，脑子里已经在思考要采取什么新的行动保住应山月了：“今天就这样，早点回去休息吧，下午就要开始训练了。”

“这不对啊，”当天下午在演武场上，霍昭阳盯着老林新带来的分组名单说道，“这和掌门当时跟我说的不一样。”

江清容看了一眼霍昭阳，没敢说话。他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实在是不敢相信。叶风荷居然真的如他所说的，仍然把他和应山月安排在了同一边，仿佛上午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们这一批也是幸运，刚来就能赶上最高规格的任务哈，”老林把大家传阅过的分组纸收回卷好，嘿嘿一乐，“三年一期的比武大会，听说过没有？当今圣上亲自监场主持，优胜者可获封官职，猜猜看你们应北辰师兄当年是怎么崭露头角的？”

江清容和霍昭阳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居然是老林主动提到应北辰这个名字。平日里在紫金山上没有外人，虽然没有像吴添乐对他们所说的“绝对不许提起应北辰这个人”的禁令，但实际上大家也都很少说起这个人。一般只有初来乍到的新人会偶然提起这个名字，其中稍微胆大些的会问问闻夏，但闻夏给出的答案也并不新奇，都是些已经在悠悠众口里嚼了千百回的陈芝麻烂谷子。一般人听到这里也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没人会问起应北辰在鼎盛之年骤然消失的前因后果，江清容忽然起了些好奇心，暗暗记下哪天一定要找个时机亲口问问。

“不会吧，真的是因为这个？”谢春寒远远地站在场地对面，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有空对朱抱岩眨眨眼：“那我们可要好好加加油了。”

他们这边的指挥位落在了霍昭阳手里，这应该就是霍昭阳会提前知道人员安排的原因。号令一下，霍昭阳立马飞快地说道：“大家先分散开，优先找风系阵眼，找不到的话土系也凑合，快快快，不要再比他们慢了！”

江清容知道这是因为上次他们这边先找到风系阵眼导致霍昭阳朱抱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的缘故，几个人心领神会，迅速四散开来。奇怪的是对面看起来好像并不着急，直到江清容丢失视野的时候仍然抱成一团，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清容因为自己的风灵根非常弱乃至趋近于无，并没有单走，而是选择直接跟着吴添乐一起行动了。吴添乐是目前门派里风系能力应用的第一人，感应自然也非常强，带着江清容第一个找到了阵眼。

吴添乐宣布发现阵眼的那一刻，江清容是真的挺高兴的，毕竟这次训练的意义不一样，他是真的想和应山月一起取得胜利。

吴添乐看起来也很开心，使用听风吟首先唤回了应山月，再然后就是霍昭阳。但是朱抱岩却一直没有回来。几个人稍微等了一会儿，越等越焦灼，直到感觉实在是不能再等了才不得不喊了停，询问老林朱抱岩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意外，正常继续，”吴添乐一脸懵的复述道，随后一句话把剩下三个人脸上的笑容彻底连根拔了起来：“朱抱岩已经被他们那边淘汰了。”

淘汰这个词的确存在，但是在训练场上并不常用，因为这个词所指代的往往是“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不得不认输，在实战里等同于死亡”的状态。哪怕是在实战里，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受到的伤害都可以视具体情况部分或者全部恢复，何况朱抱岩是他们几个人里面近战体术最强的一个。但凡朱抱岩是遭遇了对面一个，哪怕是两个三个，江清容都觉得朱抱岩有一战之力，甚至还有余力带走对面。

但林就是那么说的，朱抱岩被淘汰了，训练继续。

“不是，发生什么了啊，”霍昭阳看起来好像要崩溃了，“我不理解，猪宝儿怎么可能那么快出局啊，四打五我们怎么打？能不能赶紧认输打下一局啊？”

吴添乐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崩溃，但是至少还在强撑着想办法：“只有老林在的话有可能，掌门在的话绝对没戏的。他向来都是，局势崩成什么样都不管，必须打出个结果才算结束。”

“他们应该马上要过来了，至少先争取点时间吧？”应山月说道，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以他们的位置为圆心，四周逐渐响起汩汩的水声来，水势浩大到简直是汪洋大海，对面是鱼才能过来。

江清容以前从未见过应山月使出全力，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暗叹这才是能顶替应北辰位置的实力。“我同意，但是还有一个点，”江清容补充道，“最好也不要给对面视野，虽然我们这边确实是少了人，但是万一他们分散行动了呢。”说着一把火添了上去。他的火焰温度极高，水的表面很快腾起了一层白白的水蒸气，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对面了，他们自己人都不太能相互看见。

“不是，你们这也太过了吧，我啥都看不见了，”霍昭阳抱怨道，身体倒很诚实，站到高处略瞟了一眼就赶紧溜回了地面：“他们好像也分开行动了，应该是正在找我们。我也不敢多看，一旦我们被发现位置，你俩这些全都白干。”

“对的，不轻易暴露位置很重要，但是应该还有更关键的因素，”吴添乐想了想说道，“他们之所以现在还不进攻，就是因为还不清楚我们这边的人员分布，但是我们也一样不清楚他们的人员分布。”

“对啊，”霍昭阳好像一下子受到了启发，又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他们要么是五个人一起行动，这么做的坏处是搜索效率太低，因为场子是我们布的，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但凡我们稍微兜兜圈子就容易迷失方向。要么他们就是全员分散，单个行动，但一旦我们抱团，被撞到就是死，还是不太可取。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四一行动，你们明白我意思不。”

“我明白了，”江清容迅速回应道，“就是说他们比我们多赚一个机动位，哪怕这一个人倒了，他们也还剩下四个，至少有机会跟我们打平不是么。”

“所以现在是个……互相寻找的游戏。”应山月思索了一下，打了个比方，“我们四个人一起行动的话，想赢就是要分别找到并打赢他们那两拨人，而他们要两拨人都失败了才算作输。”

“所以其实我不愿意这么来，”吴添乐说道，“太吃力也太不公平了。我认为既然我们现在是劣势一方，那就得做风险更大，收益也更大的选择，毕竟确实是我们人少在先，这是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霍昭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