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迪“哦”一声，兴趣缺缺，把门关上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肖樱和李免两个人。

肖樱说：“密码912。”

她的眼睛就像一潭深深的湖水，眼睛里的笑意像湖面的涟漪，那样的眼睛看着李免，从小笨到大的李免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李免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肖樱身边，他两条腿还有点打颤，用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然后俯身在肖樱一边脸颊上落下一个感恩的吻：“谢谢你。”

“你让我帮你找躲起来的地方，我找了吧？”

“嗯，谢谢你。”

“你让我帮你开门，我开了吧？”

“对，谢谢你。”

每一句谢谢都伴随一个感恩的亲吻。

肖樱露出满意的笑容。

离得这么近，满眼是他哭得湿湿的眼眸和睫毛，粉粉的脸颊和鼻尖，一张脸像暖阳下的冰川水一样纯净剔透，肖樱心想，真漂亮，李免真是一个从小好看到大的宝贝小兔。

晚上，李免家，李免妈妈在客厅放着CD，边听歌边摘菜，李免爸爸在厨房炖汤蒸鱼，等这些耗时间的菜都做好了，再去客厅把李免妈妈没摘完的菜篮子接过来三两下择干净洗干净，才开大火炒青菜。

六点多一点，天还没黑，爸妈最疼爱的宝贝李免推开家门，爸爸妈妈听见声音都侧头过去看，哎哟这小男孩，满脸全是干的湿的泪痕，红着眼、扁着嘴，边哭边打嗝，一副被伤透的样子。

李免妈妈诧异极了：“怎么了免免？”

李免换上拖鞋，先去厕所洗脸洗手，然后往客厅沙发角落一缩，抱着自己两条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被顶起来的小脸蛋干净了一些。

“妈妈，嗝，我被，嗝，欺负。”

妈妈给他倒杯水：“怎么回事啊？”

印象中，李免被欺负只发生过两回，一回是幼儿园时候和肖樱那次，一回事李免刚上小学不久，因为喜欢吃零食当了两年小胖子，那时候就有几个小同学喜欢围着李免说他胖，搞得李免经常抬不起头，不过李免上三年级开始就见瘦，已经很久没有同学这么念他了。

“肖樱，嗝，肖樱，嗝，养了一个狗，取名字，嗝，和我一样叫，嗝，免免。”

李免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打嗝一边颤抖，伤心得不得了。

听见又是肖樱，李免妈妈轻轻皱眉：“周一妈妈和你一起去学校，咱们换一个班级上课。”

李免脸色刷白，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不行，不行的。”

李免爸爸过来，接过摘菜的活儿，笑着说：“其实小狗叫免免也挺可爱的，宝贝，你是男子汉，要对女孩宽容，不能计较。”

这话李免妈妈不同意：“那肖樱是普通女孩儿吗，免免跟她亲近都没有好事。”

李免拿纸巾擦一擦眼泪就进房间写作业了，李免爸爸边摘菜边说：“老婆，你记得你小时候吗，那会有几个男同学一直缠着你欺负。”

李免妈妈回想一下，确实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有倒是有，里面有一个还被我打了，那次可把我吓得，老师说要叫家长。”

“你还记得后面的吗？”

“后面？应该没有叫家长吧，老师吓唬我们的。”

李免爸爸深深看她一眼：“你的记忆力还有不确定的时候。”

“我记忆是不错，不过，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李免妈妈笑说，“一转眼，我儿子都到打酱油的年纪。”

李免爸爸却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李免妈妈，跟现在的李免长得一模一样，班上总有小男孩用欺负她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把她惹毛就算胜利。小时候的他胆怯懵懂，鼓起勇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李免妈妈，当然马上就被几个男孩围在一起打倒，最后李免妈妈发怒抄起木棒把那些人赶跑。

其中有个男孩跑太慢，被木棒打了一下肩膀，老师跑来问责，用叫家长吓唬人，把李免妈妈吓哭了，那个男孩一见到李免妈妈哭，愣住了，支支吾吾改口说自己没事。

解决完事情天已经快黑了，三个小孩出了学校，那个小男孩居然问李免妈妈要不要一起走，李免爸爸呆呆地看着他们走出了一段路，鼓起人生中第二次勇气追上去，对李免妈妈说，我们是邻居，要一起往那边走。

一个长期欺负自己的男孩，一个想帮自己却挨打的男孩，李免妈妈果断选择和后者一起走夜路。

小孩就是很幼稚、不会表达，对宝贝儿子被女生欺负这件事，李免爸爸完全持开放态度。如果李免是女孩，他会特别重视这件事，但李免是男孩，被女生欺负欺负怎么了。

李免回到房间里，根本无心写作业，拿着笔写自己的日记，写了两行字就又被委屈感击溃，小眼泪滴滴答答落到本子上。

“不行，这样太懦弱了！”

李免默默流了一会泪，终于鼓起人生的第一次勇气，趴到床上，拿起枕头下的手机，心一横给肖樱打电话。

嘟嘟几声后，电话传来肖樱的声音：“喂，李免。”

李免张开嘴巴，却失声了一样说不出话。

电话那边，肖樱倒是笑嘻嘻的，“你到家了吗？”

李免听见自己说：“到了。”

“你是不是哭了？”

李免看着床单上刚被自己眼泪弄湿的一小块：“是。”

他感觉到肖樱的快乐气息：“找我有事吗？”

勇气，勇气。李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你那只狗，能不能改一个名字，不要叫免免。”

肖樱倒是很好说话，没有什么犹豫：“可以啊。”

那一瞬间，李免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拍，他泪痕未消，喜上眉梢，但紧接着，他想起自己还有第二个要求，又严阵以待起来。

“还有，你骗我进保险箱，不给我开门……”

肖樱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不是给你开了吗？”

李免一顿，“可是……”

肖樱冷冷地警告他，“李免，你别得寸进尺。”

一阵迷茫涌上心头，李免回忆起在保险箱里的恐惧和无助，比他得知一只狗叫做免免时的错愕和羞耻要过分一百倍，为什么肖樱可以答应给狗改名，却不听他把保险箱的事儿说完。

“你不觉得你很反复吗，回家之前，你可是对我说了不少谢谢。难道那是假的？”

说起谢谢，就想起伴随每个谢谢的亲吻，李免把头埋进被子里，用他的意志挣扎着：“不是假的，但是你那样对我，我很害怕，我想……”

“别想了。”肖樱知道他想什么，打断他，“你那么蠢，你能想明白什么？你也知道你很蠢吧？”

李免脸色一白，一对永远不缺眼泪的眼睛又红了，他又痛苦又迷茫，一时说不出话。

手机里继续传来咄咄逼人的声音：“哑巴了你，就问你是不是，以后想不想了。”

李免一张口就忍不住啜泣：“肖樱。”

“快点，我要去喂狗了。”

李免感觉自己思考不了，一想事情脑子里就一团浆糊，只想赶紧从浆糊里解脱出来，就像他之前急于从保险箱里解脱出来一样：“是，我是很蠢，以后不想了。”

破罐破摔后的轻松和解脱让他舒服得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