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石砚轻手轻脚推门进去，脚踏旁的几案上，药和饭菜都没有动过，再往床上看过去，公子闭着眼睛，脸色潮红，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昨日从沈姑娘家回来，他担心公子在外面站得太久，容易遭风寒，要了一碗姜汤给公子驱寒，公子一直神不守色，姜汤最后也没有喝。

今日早上过了往常梳洗的时辰，公子房内一直没有动静，恐会误了上职的时辰，他在门口出声喊公子起床，公子都没有应声，推门进屋才发现公子发了高热，昏迷不醒，马上派人找了郎中入府。

郎中诊断是风寒入体，再加上心有郁结，这一发则不可收拾，当时扎了几针强行针，又灌了一碗药，公子才转醒。

公子醒了之后，只是望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好在三刻钟后，烧渐渐退了。

郎中叮嘱，一日吃三回药，可是公子自从醒后，早饭，午饭都没动过，劝公子吃药，公子嫌他烦，将他赶了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石砚忧心忡忡在院子里来回走着。

*

沈意将从牙行带回的碗筷，水杯放到灶房，把匣子锁在了柜子里，开始整理手上的钱款。

大掌柜给的五百两银子得到了登州府才能取，这一路的花销还是要自己先垫上的。

将所有的碎银铜板都倒在一块，数了一下，散散碎碎也就不到五两，出远门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但是带多了，日日防贼也不安稳，再去钱庄取十五两吧，毕竟还有一些东西要买。

她其实没有太多的花销，赚得大部分银钱都存在钱庄，这些存根出门带着不安全，放在这里也不稳妥，宅子是租的，马上要到期了，房主一直没有回来，她一走这么久，沟通不畅，租金也没有办法交。

所以她打算把自己的东西简要收拾一番送回家一部分，只留必须用丢弃也不心疼的东西在这里。

收拾东西不着急，还有两晚要住，明日收好送回去就行，到时候顺便和爹娘说一下去登州府的事情。

拿着手里的碎银子，出去采备。

先去医馆，担心自己水土不服或者风寒发烧，买了一些大药丸子，煎服用的草药效果虽好，但是出门没有办法熬药，当然也喝不进去，丸子方便携带，焖两口也能吃进去，要了管风寒，止泻，止血的，另购了几丸救心丸，以防万一。

药买完接着前往成衣坊姑娘总是有不便，乔装改变是必须的，，买了一套男装，又买了二斤棉花，十尺麻布，十尺深色棉布，打算做一个小被，做马车的时候盖腿挡风。

东西太多，先送回家一趟，再去附近的杂货铺。

买了一个小的瓦罐和放瓦罐的架子，可以临时烧点热水，赶路的时候，也能烧点热水，热一下食物，冬日这么冷，长时间在外面，人最容易失温了，再吃冷食，她觉得自己是扛不住的。

挑了一个大水囊，便可以携带干净的水喝，有马车沉一些也无妨。

另包了一份麦芽糖，一份红糖，在低糖的时候糖水能迅速补充糖，盐就不买了，家里还有，把家里的包着就成，热水加盐就是简易的生理盐水，东西普通，关键时刻却能救命。

将糖放在瓦罐里，瓦罐放在架子上，拿着水囊，她抱着东西往家走。

远远见大门旁停了一辆马车，第一直觉是裴允文，心忽然揪了一下，脚步也不如刚才稳健，走进了才发现驾车之人她并不认识，误会一场。

“沈姑娘，请留步。”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马车帘掀开，是一位陌生姑娘，看穿戴，应该是富贵之家，面庞有几分恍惚感，不知在哪里见过。

先下车的是一个丫鬟，转过脸，她记起是那日跟在裴夫人身侧趾高气扬的那个丫鬟。

许芷芙被流萤扶下来，正了正身上的浅粉锦缎披风，款款几步走到沈意面前，屈身福了一礼，才道：“沈姑娘，可能会好奇，我是谁，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裴允文的表妹，姓许。”

说完停顿了一下，享受身份带来的高贵感，屈尊降贵地表现自己的温柔亲和道：“我们此前曾见过一面，不知道姑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在胭脂铺，我无意挑中姑娘预定的胭脂，姑娘人好，瞧我实在喜爱，便让与了我。”

沈意想起来，是有这么件事，当时确实听裴允文叫那姑娘表妹，自己因为难过还花三两银子买了一盒不会用的胭脂，到现在那盒胭脂还躺在抽屉里，不曾用过。

“许姑娘，找我有何事？”她们之间似乎没有往来的必要。

“是这样的，本不应该来找姑娘，”许芷芙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眸中快速絮了泪水，“我与表哥青梅竹马长大，我一直很喜欢表哥，也觉得表哥待我是特别的，两家父母也有意让我们结亲，所以我才从家乡来上京。”

“可是表哥这几个月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直到无意听到姨母说表哥在外面私养了外室，才知道是因为这样，表哥才待我疏远的。”

“许姑娘是吧，你说话之前都不了解一下事情，就胡说八道的吗，”沈意可以受裴夫人的气，因为那是裴允文的母亲，但是一个不知哪来的表妹，就不需要留面子，“私养外室，你哪只眼睛见到我是外室的？你造谣的本事比追男人的本事大得多。”

许芷芙张了张嘴，十分难堪，想到这样低俗的女子最能倒打一耙，心思便从激荡中平复，“可能是我误会姑娘了，但我真的没有坏心，我也是听姨母说的，也就是表哥的母亲，姨母说表哥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安置外室。”

她将自己摘出去，坏话都推给姨母。

沈意最讨厌这种装柔弱的小白花，内里不知道多少弯弯肠子，喜欢裴允文不找裴允文，到这里找她，不是来耀武扬威就是来拉踩她。

懒得与这种人周旋，浪费自己的时间，不客气地赶人，“这宅子与你表哥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莫要来骚扰我，否则我报官。”

说完也不再理睬，放下抱着的东西，去开大门锁。

许芷芙没想到沈意这么难啃，在心里恨极了这个不给她脸面的刁民，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软了声音假装求人实际想要恶心人道：“我知道沈姑娘是一个好姑娘，我嫁过去，会允许表哥纳姑娘进门的，我要求不高，不会抢了表哥对姑娘的喜欢，请姑娘念在我对表哥这么多年的情谊上，劝劝表哥，我只要一个正妻的位置就行。”

真是没完没了，在她这上演后宅争斗，小妾上位正妻贤良淑德不争不抢呢，莫道自己不屑小妾，青梅竹马，一直未定亲，明显是这个表妹单相思，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心思都用在旁门左道上了。

许芷芙见沈意不说话，转过头看着她，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沈意，再接再厉道：“请姑娘想一想，要是换成别的姑娘进门，姑娘可能都不能进裴家的门，姨母这面我会帮姑娘想办法，姑娘你考虑一下。”

沈意抱着臂，凉凉开口，“姑娘你找错人了，我帮不了你，一来我不会做妾，二来你与裴允文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该找我，你有找我的时间，不如自己多想想怎么能拴住你表哥的心。”

抱了东西进院，关上大门，插上门栓，招风的人，就会给她找麻烦，都分手了，还有表妹找上门。

石砚无论怎么劝说，公子都不喝药不吃东西，实在没招，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去沈姑娘家之前都好好的，就是从沈姑娘家回去才如此，公子现在的状态，只有沈姑娘能解决。

吩咐了内院的小厮在公子门口守着，自己去找沈姑娘。

“吁。”石砚拉了一下缰绳，马车停在巷口转角处。

沈姑娘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伸长脖子远远望去，看到沈姑娘正与人在门口说着什么。

他的目光挪到对面，虽然两个人侧身站着，但是他眼尖地认出来，是寄住在府上的那个表小姐，她来找沈姑娘干什么。

在他犹豫观望的时候，沈姑娘已经进去了，直觉那个表小姐好像挺生气。

直到马车离开，他才驾着车过去，停在门口。

石砚敲了好半天门，门都没有开，只好大声喊道：“沈姑娘，我是石砚，你开下门。”

沈意早就听见了敲门声，以为是那个表妹又来纠缠，手不嫌疼就敲去，她可不会开门，免得听一些污染耳朵的话。

门口喊声传进来，她心里纠结，石砚怎么会过来，昨日已经与裴允文说清了，依裴允文的性子，不应该会再来。

石砚见门开了，抱怨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不开门。”

“我以为是找麻烦的人，就没开。”沈意余光往石砚后打量了一眼，没看到人，马车帘子落着，不知道车里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