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要为了惩罚他们，而这样对自己呢？你小时候是个多么上进的孩子啊。你总说他们犯下的错要你来承担，对你不公平。但其实很多事情是你往自己身上揽。你从未释怀过去，不放过你父母，也不放过你自己。做错事的不是你，为了惩罚他们让自己变成这样，有多傻你知道吗？”

陈姨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让你原谅你父母的话了。就算过去的事情给你造成了伤害，那也不能成为你自暴自弃的理由。生活很残酷，无论发生什么，每个人都应该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跟你父母较真，不好好学习，让他们愧疚自责，可同时你也在剥夺自己追求光明未来的权利啊。这对你来说公平吗？这难道不傻吗？你说陈姨看着心里能不难过吗？”

陈姨的话一针见血。许子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不禁回忆起以前那个学习上进，充满斗志的小男孩，心里一阵酸楚。

好久远啊......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每天麻木地望着天空，活过一天算一天，没有梦想，没有期待。

他与曾经的那个小男孩早已判若两人。

陈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戳破，是因为怕伤害到他。那是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就像陈姨说的，许子默不是不爱学习，自暴自弃只是他对父母抗议和宣泄怨恨的方式，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实在太傻。

他表面上桀骜不驯，但他知道，曾经那个小男孩才是真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他曾动过无数次“回到正轨”的念头，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他害怕。

“子默，陈姨的话你好好想想吧，这样做真的不值得。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许子默深陷于复杂的情绪当中，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走吧。”陈姨说。

期中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陆之音属于后面一类。

她的成绩其实已经相当亮眼了，所有科目都过了爸爸定的“及格线”，在班里的排名中等偏上。尤其是英语，更是考了接近满分。

但是这次的数学她只考了121分，满分150，离跟爸爸承诺的只有一分之隔，不免感到心慌。

她决定在数学上再加把劲，于是买了两本练习册，每天兢兢业业地刷题。

陆之音心想，绝不能因为这个被爸爸抓回清潭去。

然而，事与愿违。无论她怎么努力，每次数学小考，成绩依旧趴在爸爸定的“及格线”上，不见起色。陆之音为此很着急。

后院梧桐树下，陆之音在专心复习数学老师今天上课讲的内容。

许子默靠在树干上休息，偶尔瞄她几眼。

“你最近怎么天天写数学题啊？”他问。

“上次期中考成绩不理想，有危机感了。”

“不理想？你考了多少？”

“121。”

许子默很惊讶：“你也太凡尔赛了吧？121挺好的呀。”

“我跟我爸约定的是总分的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要考到起码120分。我这次侥幸121，要是再错一道题，我就要被抓回清潭去了。”

“哦。”

陆之音继续写着数学题，眉头紧锁，那模样认真又倔强。

许子默心想，她为了留在沐阳学琴也是拼了。

他试探性问道：“数学对你来说很难吗？”

“小学初中的时候还行。现在嘛......有点。”

许子默盯着她沉默片刻后说：“以后我教你吧，每天午休时间辅导你。”

陆之音诧异地望向他。

“你不是想留在沐阳吗？在下不才，也就数学头脑还行，就大发慈悲帮你一把喽。”

“真的吗？”陆之音喜形于色。

“嗯。”

陆之音楚楚的桃花眼闪动着：“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弟子在这里先谢过师父了！”说着就要开玩笑给他行叩拜礼。

“哎，打住，先别谢我。我也是有条件的。”

陆之音的动作顿住，抬起头：“什么？”

许子默若无其事地说：“你英语不是很好吗？不如我们互帮互助，你教我英语，我教你数学。如何？”

“啊......”

陆之音有些愕然。

许子默竟然主动提出要学习！

许子默挑起眉毛：“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陆之音缓了缓神，找补道，“我只是在想，那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平等了。我既是你弟子，也是你师父啦。”

“随你。那就这样说定了。”

“OK！”

其实大家都没注意到，自从那天跟陈姨谈完话后，许子默逐渐地在发生变化。

他开始对学习上心，上课走神的次数明显减少，甚至开始记笔记了。就连他最不喜欢也不擅长的文科，也会逼自己去学。

林逸风每次约他出去玩，他都拒绝，说要学习。

奇怪，以前说到玩，许子默比谁都积极啊！

林逸风很是费解，不知道兄弟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间变得那么勤奋。

然而，学业荒废了这么久，想一夜间回到以前的水平是不可能的。路漫漫其修远兮，许子默经常学到崩溃，但心中那股信念感却燃烧得越来越旺，推动着他继续前进。

陈姨那番话逼着他一层层地褪去保护壳，卸下伪装，勇敢面对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以往的教训他总是听不进，但这次，他不仅听进去了，还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这是长久以来潜伏在他心中的欲望，是陈姨给了他追逐的勇气。

此后，每天的午休时间，陆之音和许子默都会在后院互相给对方补习。

许子默教学有方，给陆之音讲题的逻辑非常新颖，总能帮助她快速理解知识点。在他的教导下，陆之音的数学成绩更上一层楼，远远甩开了“警戒线”。

而陆之音也会耐心陪着许子默练口语，帮他背单词，带他做阅读理解等等。

许子默本来觉得英语无聊至极，但在陆之音的推介下开始看美剧，发现学语言其实蛮有趣的，慢慢也变得没那么排斥了。

————

又到了星翰一学期一次的才艺表演。照例，每个班至少要出一个节目。

平时学习乏味苦闷，大家太需要这样一场活动来放松一下了。

学生们踊跃报名，有人跳舞，有人唱歌，还有人说相声，各种才艺层出不穷。

班长徐明阳主动帮陆之音报了名，毕竟这是她入学时就同意的。

周三晚上，学校特意取消了晚自习，把大家聚集在礼堂。

台下人头攒动，学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幕后，演出者们紧张有序地准备着，隐约能听见开嗓、调音和排练的声音。

陆之音还没到。

她一放学就回家了。她要洗澡、换衣服、化妆，想以最精神的面貌示人。

她很重视这场表演。

准确地说，只要跟钢琴有关的事情，她从不马虎，永远认真对待。

陆之音的节目被排在了很后面。

晚会开始了。

舞台上，红色幕布一道道拉开。

然而，活动已经过一大半，却依旧不见陆之音身影。

策划人找到高一三班的班长，焦急问道：“徐明阳，陆之音还来不来了？快到她了。”

“来！当然来！”徐明阳斩钉截铁地说，“她肯定在路上耽搁了，不好意思啊。这样，麻烦你把她的节目往后推一推好吗？”

策划人看了看节目名单说：“哎，行吧。让她快点啊。”

徐明阳赶紧给陆之音发去微信。

徐明阳：【之音，你到了吗？】

陆之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

陆之音：【快了，刚才我的车被追尾了，下去处理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徐明阳：【啊！你没事吧！】

陆之音：【没事，就是碰了一下而已。】

徐明阳：【哦哦，吓死我了。我已经让他们把你的节目往后挪了。注意安全！】

陆之音：【好的谢谢！我马上到。】

徐明阳赶紧跑去跟策划人说明陆之音的情况，请求把她的节目放到最后一个。策划人同意了。

才艺表演一个接着一个，很快来到尾声。

“接下来要上场的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钢琴表演。为我们带来这场演出的，是高一三班的陆之音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

主持人刚报完幕，高一三班的同学就全体起立，大声鼓掌呐喊着。

除了谢瑶，就属江辰吆喝得最大声。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能轻松地坐在台下看表演，难免格外起劲。

一台漆亮的黑色三角琴被推了上来。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幽蓝色缎面裙的女孩缓缓走上了台。

水波般的裙摆拂过脚踝，勾勒出她修长的双腿。轻柔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桃花眼，白哲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粉色。她一头乌黑透亮的卷发披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显得优雅而有韵味。

她美得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像坠入凡间的仙子。

她的出现引得台下惊叹声连连。

许子默眼睛都看直了。

“我去！这是陆之音？”林逸风一脸不可思议。

“我女神太美啦！”谢瑶两眼发光，痴痴地望着舞台上的人。

陆之音扶着钢琴，朝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后，坐了下来。她的神色镇定，举止大方，丝毫不怯场。

掌声消散，礼堂变得寂静无声。大家都被她强大的气场所吸引，屏息凝神等待着。

陆之音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倾向右边，抬起手，伸展开她那十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放到琴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