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稀释的蓝墨水般在天际晕染开来时，我们刚把最后一根帐篷地钉敲进松软的泥土里。草叶在晚风中翻起银白色的叶背，远处传来不知名昆虫的嗡鸣，空气中浮动着新割牧草的清冽气息。周然蹲在地上整理防潮垫，后颈被夕阳镀上一层薄金，随着他整理装备的动作，那道金色便在他凸起的脊骨上流淌。

"快来搭把手。"他抬头冲我笑，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我弯腰去扯帐篷的束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温热的掌心，余光瞥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当最后一缕霞光沉入地平线，星子便争先恐后地跃出深蓝天幕。我们并排躺在还带着日晒余温的防潮垫上，草茎隔着布料轻戳后背，痒酥酥的。银河像被顽童打翻的牛奶罐，乳白色的光带中闪烁着碎钻般的星群，猎户座的腰带三连星在我们头顶明灭，天琴座的织女星在东方泛着蓝白冷光。

"真美。"我望着横贯天际的星瀑轻声呢喃。晚风掠过耳畔，带着周然身上熟悉的雪松香，他的体温隔着薄卫衣源源不断传来。

身侧的草叶突然簌簌作响，周然侧过身时，我听见他帆布外套摩擦防潮垫的沙沙声。他的瞳孔倒映着整个星空，右眼角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在星光下若隐若现。"是啊，但不如你美。"他的声音比掠过草尖的夜风更轻，尾音带着气声，像蒲公英绒毛扫过耳膜。

热意瞬间从耳尖烧到锁骨，我下意识揪住手边的草叶，汁液在指腹染出青涩的凉意。"你又来了。"我佯装恼怒地推他肩膀，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他常年攀岩的指腹有粗粝的茧，摩挲过我手背时激起细微战栗。

银河在我们头顶缓慢旋转，周然的拇指轻轻划过我掌心纹路。"林默。"他突然唤我全名，声线里罕见的郑重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草浪起伏的簌簌声中，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其实..."他松开我的手去摸外套口袋，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当那个褪色的登山扣吊坠落进掌心时，记忆如潮水漫过——那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徒步时，在海拔四千米的垭口捡到的。"记得吗？当时你说要帮它找到主人。"他指尖抚过吊坠上模糊的刻痕，"后来我查了，这是七十年代德国登山队的纪念品。"

我怔怔望着那个在星光下泛着铜绿的小物件，鼻尖突然发酸。那年暴风雪突至时，是他用这个吊坠的尖锐处划开冻僵的帐篷拉链；高反发作时，是他把它塞进我掌心让我紧握保持清醒。

"这些年它陪我们走过安第斯山脉的火山灰，穿越过撒哈拉的星砂。"周然突然收紧手指，金属棱角硌得我们交握的掌心发痛，"但我真正想说的是..."他的喉结在月光下划出紧张的弧度，"从在慕士塔格峰看见你跪在雪地里帮陌生驴友包扎冻伤的那一刻，我就..."

夜风突然卷起他的额发，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去年在阿拉斯加冰川，他为护住我被落石划伤的纪念。此刻那道伤痕在星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像夜空裂开的一道温柔缝隙。

"我的梦想从来不是征服某座山峰。"他忽然撑起身子，草叶在他肘弯处折出清脆的断裂声，"而是能看着你蹲在热带雨林里研究蕨类孢子，在挪威峡湾举着望远镜找虎鲸背鳍，在乞力马扎罗的雪线上用保温杯接融雪..."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而变成气音的笑，"当然，如果能顺便在每一个经纬度交点接吻就更好了。"

泪水模糊了星光的轮廓，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周然的手指沾着夜露抚上我的眼角，凉意却激起更汹涌的热流。"傻子，"我带着鼻音捶他胸口，"去年在帕米尔高原，是谁抱着氧气瓶说再也不要来高海拔地区？"

他抓住我的手腕按在胸口，隔着衣物传来擂鼓般的心跳。"所以说是梦想啊。"他俯身时，垂落的发梢扫过我发烫的脸颊，"需要和某人共同实现的，才叫梦想。"

草叶的清香突然变得浓郁，他的气息混着话尾消散在我唇间。这个吻带着星夜的凉意和篝火余烬的暖，像我们第一次在勃朗峰下分享的那块黑巧克力，苦涩后泛起绵长的甘甜。远处传来牧羊犬的吠叫，银河在我们交错的鼻息间流淌，某个瞬间我错觉有星尘落进他颤动的睫毛。

当他终于退开些许时，我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纠缠着升向星空。他额头抵着我的，鼻尖相触的温热中，我数清了他虹膜上的星芒——七颗，正好是北斗七星的排列。

"契约成立。"他忽然孩子气地勾起我的小指，金属吊坠在我们相贴的掌心发烫，"反悔的人要罚喝十杯你煮的松针茶。"

我笑着去掐他后颈，却被他裹进带着体温的外套里。草浪在我们身下起伏如海，天蝎座的心宿二在南方天际明明灭灭，像谁随手抛向夜空的红宝石。周然的心跳贴着我的耳膜震动，与大地深处传来的、远古星辰诞生时的轰鸣渐渐同频。

### 第十五章：未来的旅程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清晨的阳光再次洒进帐篷时，我知道，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路或许会有风雨，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因为，我们的心已经紧紧相连，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彼此陪伴，彼此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