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远在莱门市的地下。

黑金色运算机上的指示灯如同波涛一般闪烁着。

少年扯了一下白色毛衣的衣领，合上手中的手册。屏幕上，博美形态的智能体正从屏幕左面蹦哒到右边，玩得非常开心。

“已经实时连接上了她的光脑。”

“她还真厉害，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信息传递给救援小队。之后再撑一会儿，问题就不大了。”

博美甩动自己短短的白色尾巴球。像一团毛茸茸的团子。

他看向对面的“人类”。

少年自称Dust。

他紧皱眉头，一直在看陶影的心跳数据。

博美也看了眼面板。

心跳：60。

平稳地停留在60，偶尔会上升到个70、80的。

状态：无氧。

以正常人的表现来说，这不正常。

但以陶影的体质来说，这很正常。

“这不没逝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只要她还没有安全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没办法放心。”

“我懂了，你这叫没有安全感。”

Dust：“……”

博美乘胜追击：“分离焦虑。”

Dust无语：“我又不是你。”

“我只是外观形象是博美犬，并不是真的是狗。”

“是吗？”Dust手一抬，空中凭空出现一个圆球，扔了出去。

博美下意识跳起来接住。

博美：“……”

“好吧，是有一些不可抗拒的深层参数。你们人类的DNA里不也有吗。”

博美清了下嗓子，转移话题。

“根据手环传过来的信息，陶影的精神力处于高度集中状态，我只在军方的数据库见过类似的高精神力波动。”

Dust点头：“她精神力一直很高。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

“所以说，你不用担心嘛。她挺厉害的，还救过你一命。说不定就算再死了，也还能活过来。”

少年眼神淡淡地看过来。

“好了我不说了我闭嘴。”

博美怂怂地缩到角落。

这个Dust，平时挺正常的，但只要事情涉及陶影，情绪就容易激动。

尤其是陶影死过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是禁语。

博美怂怂地跳上黑金计算机。

“说到爱荷华家族——这次的星盗是他们雇佣的吧？为了抢走恒我。”

“对，他们偷走的数据只是初版的一部分，需要恒我的机体数据来进行补全。”

“那你不趁机把他们偷数据的事情捅出去？事情闹这么大，爱荷华家族肯定会监视陶影，被他们发现陶影的存在，恐怕她会陷入危险。”

“不需要，小影发现了。”

“什么？”

“她早就发现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博美一头雾水：“她怎么发现的？”

Dust又是怎么发现了她发现的？不是，是他漏掉了什么吗？大家都是智能体，他和Dust获得的信息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星盗抢一艘偏远星系的星舰，本身就很奇怪。他们在上舰之后，甚至拿着名单一个个清算乘客，你觉得是为什么？”

对哦，就算提前拿到了名单，乘客的人数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博美跑来跑去，吐着舌头——这是它的思考程式。

“不懂，信息量不够，我计算不出结论。”

Dust看他一眼，叹气，嘴里小声说“早就说过你的数据库需要更新了”。

“因为这帮星盗原本就是冲着恒我来的。他们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乘客活着回去。”

Dust拉出星舰内部的影像。

在客舱的角落，有一个奇怪的黑色行李，上面的防水布滑落，露出一个用胶带绑得死死的包裹。

博美对着屏幕疯狂舔舔舔——扫描了一阵，博美惊恐地收回舌头，躲到少年身后。

“这，这这个黑色包裹，难道是炖菜者，那个高强度炸弹！”

“……不是炖菜者，是钝裁者。算了不重要，总之是一秒内释放的能量足以瞬间让星舰消失的高强度炸弹。应该是上舰后安装的。”

“那我们需不需要通知星舰上的人啊？”

“不用，小影已经把炸弹拆掉了。”

博美跳起来。

“什么时候？”

“她在客舱坐着，陪那几个小朋友玩得无聊的时候。当时她发现不对劲，黑入监控系统正好看见，就顺手干掉了。”

“……”

“你的意思是，就那么短的时间？她面无表情地？还一边哄着一群小孩？顺手干掉了炸弹……？”

博美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好恐怖的女人。”

Dust点头：“很厉害的女人。”

“行吧，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只关心她的身体健康了。好像除了体质差还喜欢作死之外，她其它方面确实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这次已经潜入她的光脑，下一次又要怎么接近她？”

“你什么时候跟她坦白身份？”

Dust有些犹豫。

坦白什么呢？她说不定都不记得他了。

“等她到了莱门大学再说吧。现在有其它事情要做。爱荷华家族在关注这场战斗——”

他能做的不多。至少能用更海量的信息，把陶影的信息隐藏起来，暂时不让她被爱荷华家族的人发现。

……不被她那位初恋发现。

少年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日记，开始往回翻。

博美对他这个状态非常警惕。

每次Dust开始翻他那个破日记本，就要发生一点大事。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就跟记仇小本本一样。

“Dust，你想干嘛？别胡来啊。这个月电费挣够了吗！我可不想被莱门监测所抓住。”

“他们还没那个本事。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月电费确实超标了。”

毕竟地下三千米的绝密服务器，要租还挺贵的。

“所以我们一边观察小影的情况，一边……”

“一边？”

少年面不改色。“没什么，一边往星网上放点爱荷华家族的黑料吧。删贴的时候顺便挣点电费。”

“……”

干坏事都这么面不改色。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直播还在继续。

画面当中露出一角红色，似乎是一条围巾。围巾的主人声音激动，连画面都有些抖动。

“新来的家人们可能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主包给你们解释一下，我现在就在第四星系到第三星系航段的雾海号星舰上，刚刚被星盗抢劫了。”

“场面之惊险，那个子弹擦过我的脑门，射中我身后的舷窗，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遗书都写完了。还好有位学霸姐力挽狂澜，制定了作战计划，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总之发生了各种事。我现在手里还拿着星盗的电磁枪，你们不知道啊，那个场面跟电影里一样一样的——”

赫莉话还没说完，镜头里突然挤进一对长得特别相像的兄妹。

“不好意思，我们的朋友有点激动，她是第一次遇到星盗，大家包容一下。”

“说得好像你们不是第一次遇见星盗似的。”

“这趟旅行结束，我要去换个人工心脏。”

“以后都要对坐运输舰有心理阴影了。”

屏幕上疯狂闪过一堆希望主播平安的弹幕。

【我去，真的假的，真亏你们能活下来。人没事吧？】

赫莉夺回自己的光脑，给了本杰明和索尼娅一人一脚。弹幕上都是新进直播间要看机甲的网友，她一边努力把镜头贴上舷窗，对准外面那台黑色机甲。

那位力挽狂澜的学霸姐还在……呃，放烟花。

感觉她好像玩得挺高兴的。

但不管怎么说，对面的星盗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愧是学霸，果然厉害的人什么都厉害。

赫莉举起镜头，转头继续向直播间一波一波涌进来的观众，兴奋地解释。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太复杂了，看到现在外面那台机甲了吧，多亏了坐在那里面的人，不然我们整舰的乘客，估计现在都成太空亡魂了。”

“这个事情要从三个小时之前说起——”

·

烟花放完。

陶影的精神力终于到了极限。

驾驶舱内，陶影的手紧握着机械操纵杆，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燃烧，脑浆都快蒸腾了。

很好，体力也到了极限。

不过比她预想的撑得还要再久一点。

星盗接收到了她的挑衅，已经完全忘记了攻击星舰这回事。哪怕在陶影已经不主动保护星舰的情况下，也只发疯一样地攻击她。

陶影发誓，她本来是不想帮忙保护星舰的。

——但总不能看着星舰上的同事被炸掉吧。

没了这两个祖宗，以后怎么重建莱机所。

在一次超大幅度的转弯后，陶影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被撕扯开——恒我有针对这个情况的保护机制。

很快，精神力触手逐渐和她断开了连接。

【Resonance模式已退出。】

【知觉驾驶模式已退出。】

【共鸣60%——30%——10%。为保护机师已降至最低共鸣程度。】

【SPIRAL，你不能再继续驾驶了。】

“知道了，下次继续……不是，没有下次了。”

陶影抹了一把汗水。

对方星盗又冲上来攻击，陶影一个避让，手忙脚乱地在机械按钮上戳戳。

左左右右上上。

坐标已经发过去10分钟，这十分钟长得像10年。机甲小队的人还没有来吗？

一个急速的悬停后，HUD面板出现三台机甲。

“机师，你没事吧。我们是柏氏工业的救援小队。”

训练有素，装甲上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小广告，一看就是正规机甲。

三台机甲直接将星盗围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

肾上腺素水平下降。

陶影身体一阵放松，哪儿都酸痛起来，这时突然觉得鼻腔传来一阵温热，她下意识低头一看，红色的血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衣服上——

血。

是血。

一种足以比拟精神力连接时的眩晕感袭来，陶影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意识。

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