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天地造化妙也无穷,不同物种都有各自的机缘。比如人修力微孱弱但悟性极佳,又有脉脉传承的智慧,所以一旦入道未来不可小觑。妖兽诞生时天赐妖丹,兼有皮甲鳞骨羽护体,所以肉身普遍强悍,但所需灵气庞大,修炼极缓,藏匿山泽修行的千年妖兽比比皆是。
也有一些初开灵智或者心智低下的妖兽,会禁不住浓郁灵气的诱惑,在修士聚集的地方活动,又难遏兽性滋扰民众,遭到修士的绞杀。
其中典型的代表就是贺修霖正在追杀的咕咕鸟,体型短小,善飞,修为底下,但生长周期短,繁育能力强,常常以族群的方式分布在山林沼泽,所以修士们往往会设下捕兽网,多人围追驱赶,这种方法事半功倍。
但是在接取这个任务时,贺修霖选择单独完成。所以现在就看到他一人御空而飞,拎着昭旭剑从南杀到北,熟练地躲避结群攻击的鸟群,每一次凌厉的剑招都能扫下一片咕咕鸟,飞羽漫天,混着尸体和血液洒落。
毕竟是月底,护山大阵周围还是有一群弟子在赶任务的。
宋霜州嫌弃地躲开鸟羽,对天上飞来飞去的黑点眯起眼睛:“这小子发什么疯。”
眼看他就要往弟子密集的地方杀去,宋霜州也不耽搁,腾空而起追了上去。
“喂——快停下来!”
前面的人杀得兴起,浑身上下灵力涌动。昭旭剑受主人的影响,见血以后激动地频频振动,仿佛杀得妖兽越多它越兴奋。
待凑近些看清他的模样,宋霜州倒吸一口凉气。
那身衣袍被妖兽撕扯得不成样子,除了鸟喙的啄击,还有利爪的痕迹,黑色的红色的像颜料般涂满前胸后背,眼睛布满血丝,再配上半散不散的头发,活活脱脱的恶鬼现世。
“你到底是去杀妖兽的,还是去吃妖兽的?”宋霜州截停他,从后向前仔细打量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这是领了多少任务,听为兄一句劝,任务做不完还有下个月,人要是搭进去了……”
“论辈分你应该叫我师兄。”贺修霖的声音略微嘶哑,“什么事?”
咕咕鸟群稀稀拉拉地飞远了,他心里默默合计着,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
宋霜州咧开嘴“嘿”了一声。
“论年龄你还比我小,再说我可是好心把你拦下来。”
他伸手向远处的下方一指:“你自己看去,那里有多少人。”
贺修霖的眼眸低垂,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只见他把昭旭剑擦拭干净,清清嗓子,拱手道:“多谢。”
说完他就抽身离去。
“哎!小子,这就走了?”宋霜州一张俊脸微微扭曲,“道声谢就完了,你去哪啊?”
贺修霖本不欲攀谈,奈何身后的人又追了上来,吵吵嚷嚷让几天都没说话的他感觉分外刺耳。
他只得停下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我还有任务在身,待我交付完,请你去山脚市集一逛可好?”
“还有?你快把半条命搭进去了,你到底接了多少任务?”宋霜州惊讶得眼睛溜圆。
贺修霖数了数:“十来个。”
司务堂发布的任务没有接取上限,完成的任务可以换取灵石,但如果任务失败会被倒扣灵石,因此,简易的任务会被优先抢走。难度大的猎杀任务奖励随之丰厚,但是危险系数也大幅提高,大多数弟子会选择多人组队,再加上受修为和时间限制,每月完成三四个任务的存在称得上是少数。
宋霜州瞠目结舌:“你很缺灵石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手上的灵石确实不多,但是每月亲传弟子的份额也足够用了。
疑惑地挠挠头,宋霜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没打算追问下去:“看你这幅样子,怕任务没做完就先倒下了。还有什么任务,难得我好心,帮你完成也无不可。”
贺修霖勾勾嘴角,眼角柔和:“谢谢师弟,但我只剩下一个任务,就不劳烦了。”
“什么师弟,要叫师兄。”宋霜州捏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又是猎杀任务?”
“不,是一个采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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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任务你都接?”宋霜州捏着一朵浅白的小花,嘴角抽搐。
“收集任务不好抢,当时看到就把牌子摘下来了。”贺修霖也颇为无语,谁能想到这个任务还是个细活儿。
浅白小花实际上是由一种蝴蝶死亡后化成,名叫苓羽蝶,在死亡那一瞬翅膀会化为亮而硬的羽毛,时间太长或者一旦落地会变为浅白色的花。最后一个任务的要求是一百二十只苓羽蝶的羽毛,也就是要抓住死亡的一瞬间,将羽毛放进灵木盒中,繁琐又细致,也怪不得这任务能被他抢到。
苓羽蝶本就不好找,两人在林地里忙前忙后大半日,将周围有花的灌木翻个遍,也不过抓到了半数。
“歇会儿歇会儿,一会儿换个地方抓。”宋霜州查查手里的羽毛数,泄气地往地上一坐。
此时贺修霖已经将墨发重新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温润的眉眼,破损的白衣被简单清理,仍然沾染片片血迹,但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他整整衣服,挨着坐下了。
“你这么长时间没去悬剑峰,就是在捉虫逗鸟啊。”宋霜州没话找话,薅了一根草叼在嘴里。
“前段时间受伤了,一直在修养。”在储物袋里翻了翻,贺修霖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你吃不吃?”
宋霜州瞥一眼,直接躺下了:“不吃,太甜了。噢,你是说唐晟跟你打的那一架。”
“不算打架,没下很重的手。”
“嗤,讲出来还让人笑掉大牙,一群人打一个还被揍趴下了,听说回去以后被宁圣真人训得灰头土脸。”
贺修霖的手一顿:“被训了?”
“对呀,你们师尊直接踹了宁圣峰的殿门,唐晟那小子被你打输不说,还得在锁灵山禁闭半年。”
师尊还去了宁圣峰?贺修霖的瞳孔微微收缩。
宋霜州阖上了眼,还在滔滔不绝:“要我说厉害还得属掌门,听说他这次出去还杀了一个魔修,快十年没听说魔修的踪迹,掌门一出马直接让那帮魔修知道什么叫正道第一人……”
人修妖修各有其种族的传承,行事风格虽然不同,但也算得上是有底线。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一旦灵台失守都会堕入魔道,魔修追求张扬实力,残暴肆虐,欺凌弱者惠及自身,这其中以堕入魔道的人修嗜杀尤甚,行事无忌。十年前,正道联合在一起共同绞杀魔修,致使魔道衰微,沉寂到现在。
贺修霖咀嚼着糕点听他胡诌。
都从哪里听说来的消息,“正道第一人”这个称号不是后来纪仲秋的吗?魔修的活动踪迹原来现在就有了,也不知道师尊这次有没有受伤,不过既然有精力去找宁圣真人讨要说法,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躺下的人半晌没声,贺修霖怕他睡着,拈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不是很甜,你试试。”
“师兄。”
嗯?贺修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是我喊的。”
“见过二位师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个懒洋洋的自然是宋霜州。
不远处一个男孩负剑缓步走来,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不同常人的沉稳气质,正是纪仲秋。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贺修霖面上扮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心中憋闷堵塞的感觉却让他窒息。无论是受伤时的早出晚归还是做任务几天不回,他都是在特意避开纪仲秋一干人,甚至刻意对师尊和小师妹的消息闭目塞听,因为剧情的发展注定他们接下来只会更加紧密地环绕在纪仲秋身边。
小师妹会逐渐对他不闻不问,转而对纪仲秋关怀备至,师尊倾囊相授,不容许二弟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贺修霖怕面对这一切时走上和上一世一样的道路,所以在能以平常心面对他们之前,选择了暂时逃避。
纪仲秋的身姿挺拔了许多,腰间一条束带勾勒出少年人流畅的身形,他看着师兄苍白的唇瓣和外衣上暗红的血迹,心中触动,不由问:“师兄可是受伤了?”
“无碍。”贺修霖摇摇头,不欲多谈。
他不想谈论这件事,可是有人坐不住了。宋霜州直起身,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又把脑袋靠在另一边的肩膀上,显得十分亲密。
“你师兄这两天快死在外面了,怎么现在才知道过来看看?”
宋霜州搞不懂贺修霖,明明面对纪仲秋时别扭得要死,还总是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纪仲秋这小子对此一无所觉,“师兄”长“师兄”短地跟在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这几年这对师兄弟没少来悬剑峰,本来都要好成真的了,结果掌门一回来,贺修霖又开始闹别扭。
啧,要他说,还得是掌门不公平,他问过他家老头子,结果只得到一句“不得妄议掌门”。
奇怪,真奇怪。
悬剑真人的亲传弟子行事向来张扬,头发总有几根不服管教地翘起,眉眼如刀剑般锋利,师兄温和惯了,即使脸色苍白也轻轻浅浅地笑着,任由他贴的极近,二人这般依偎的画面竟有几分和谐。
心中觉得环抱着师兄的那个人碍眼极了,纪仲秋努力忽略掉这份感受,只与贺修霖对视道:“师兄几日不回,大家都担心的紧。若师兄被什么事绊住,仲秋在这里也好帮忙。”
不等贺修霖回答,宋霜州直接抢过话头:“那正好,你师兄手上的这个任务人少了还真不行。”
谁问你了?纪仲秋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撇:“可见仲秋来的正是时候。”
二人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要去附近的湖边花草多的地方捕蝶。
全程插不上话的贺修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