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衿,宋知总觉得这个人对杭澈的意义大不一样,虽然杭澈总是喊她邓老师,每每提及都是一副感恩戴德的学生谦态,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宋知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
就好像是察觉到宋知的不安一样,杭澈继续开口早已经岔开的话题,“几年前我退出钢琴家的黑夜剧组的时候,面临高额赔偿金,邓老师知道后给了我一张两千万的支票。”
与其说是回归话题,不如说是解释她为何如此对邓子衿与众不同一样。
童年简直惊掉下巴,要不是还在开车她一定拽着杭澈袖子仔细盘问,“两千万?”
舒媚正对着刚才掏出的镜子补妆,“不愧是邓子衿,有脾气又有性格,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不过有钱人都是特立独行的。”
在你无利可图只会增加烦扰的时候愿意出手相助的人,若是单单用特立独行来定义,未免太不公平。
杭澈放在身前相机上的左手摸了摸相机的镜头,“有钱,不代表理所应当。”
忽然手机来电,将宋知从理所应当四个字中唤醒,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顿时看了舒媚一眼,舒媚抿了抿口红,盖上化妆镜塞进包里并未注意,宋知看着那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刚刚打了三个喷嚏,是不是你在说我坏话?”电话那头传来刚睡醒慵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果然不能背后提人,前脚歇着后脚来电,宋知心虚地看了眼舒媚和杭澈,她正从口袋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
宋知低声敷衍了一句,“哪有。”
听筒那边的女人发出一声冷哼的气音,“昨晚在车库给你打电话占线,她找到了车库,总之一场混战,折腾了一整夜。”
这话说得过于露骨坦白,尤其刚才舒媚还在说夏枳和她对象之间不清不白,宋知下意识地往窗边靠了靠,“她这么爱吃醋?”
说完这句话宋知特意看了一眼右前方的杭澈,见她戴着耳机并无动静才不那么心虚。
对面传来一声叹气,“这就是爱情的烦恼,你争点气啊,常胜将军,争取这次约会。”
宋知及时打断纠正用词,“团建。”
“是是,争取这次团建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拿下,欸,你们现在不在一起吗?”
“在一起,车上。”宋知的头就差要穿出玻璃,咬着牙从牙缝里透出五个字。
夏枳一听就知道对方说话不大方便,偏偏故意逗她罢了,她满意地笑了声在床上翻身后嘶了一声,“不行我的腰,我先挂了免得你暴露,有进展记得汇报。”
可算是安静了,宋知挂完电话深吐一口气,总觉得有一种被捉奸的错觉,舒媚正拿着手机玩消消乐,难怪没注意她现在烧红的耳朵。
前排倒车镜里压低的帽檐微微抬起,双瞳剪水,嘴角轻扬。
车里逐渐安静,童年开了音乐,杭澈望着窗外的风景,宋知偶尔看自己窗边的风景,偶尔看右前方的风景。
逃离都市,投入大自然的怀抱,短暂地摆脱寻找六便士的世俗,这样的光景怎能不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半小时后,天色渐晚,舒媚已经熟睡,宋知也闭着眼小憩,车辆到了盘山公路旋转绕行,到了后半段只得一辆车通行,童年开车很稳,速度也压得慢,转过一个弯道之后前方一位老人正吃力地蹬着一辆破烂的蓝皮三轮车,车后座坐着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
女孩回头看到她们的车,慌忙地拍了拍爷爷的肩背,爷爷回头看挡着路了,双脚使劲地蹬着踏板,甚至屁股离开了座椅腾空站着使力。
但任凭他再快,对于四个轮子的汽车来说,总是慢的。
童年撇下车窗探出脑袋,“大叔,到前面你往边上靠靠,让我们先过去成吗?”
刚才还是缓慢前行,现在她们可以说是龟速前进了,那老人拼命点头,而后频频回头,他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看起来十分抱歉,即便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丫头就坐在三轮车上对着挡风玻璃喊,“不好意思阿姨,爷爷已经很用力了。”
童年先是愣住,然后探头喊,“小妹妹,叫姐姐!姐姐!”
看童年火急火燎的样子,小妹妹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道歉,“对不起,姐姐。”
女孩身手相当灵活,平稳落地似家常便饭,她转身扶着三轮车使劲地往前推,童年心里不是滋味,她忙喊着,“不用急别着急!”
跟在车后面的沈莘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不知道前面啥情况,前车挡着视线还磨磨唧唧,她终于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舒媚睡得正香,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起床气上头,她坐直身体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爷孙局促地回头张望。
“童年,停车!”小辣椒开腔吼了句。
一听这语气,童年知道准有好戏看了,忙刹车挂挡一条龙,舒媚下车啪地关上门后,果真气冲冲地走到车后冲沈莘喊,“你催命啊!”
童年此时头还探在外面倚着车窗,被刚才刺耳的喇叭声也吓得一哆嗦,她又不能和舒媚一样对沈莘发脾气,只能低声嘟囔助威,“能动手千万不要动口啊。”
杭澈偏过头无奈地取下了耳机。
呜呜,被母老虎吼了的沈老板委屈,沈老板想妈妈,沈莘探出脑袋,“我这不是以为童年开车睡着了吗!那多危险!”
“报告沈老板,我没睡着!”童年也是听力极好,忙探出脑袋举手朝后方解释。
杭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走上前和小女孩一起推着三轮,老人家推辞了两次也就由着她去杭澈把小女孩抱上三轮。
宋知在后座伸着脖子看见后也赶紧下了车,杭澈刚推两步旁边多了一双手,两人相视一笑。“好人好事怎么能一个人?”
等舒媚出完气上车之后才发现只留下她和童年面面相觑,“她两人呢?”
“学习雷锋呢。”童年抱着方向盘往前扬了扬下巴。
于是前面一辆三轮车开路,后面两辆吉普跟随,五分钟后,路段终于宽敞些,老爷爷把三轮车靠着路边多出来的会车道,气喘吁吁连声和杭澈宋知说谢谢,小朋友也十分懂事地说麻烦姐姐们了。
杭澈摆手说举手之劳,爷爷拿着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脖颈不得不服老地叹了口气感叹着,“我骑得太慢了,才耽误了你们时间。”
杭澈看着老人的三轮车,笑容里带着一丝酸涩,“没有耽误,我们正好要下车活动活动。”
杭澈吸了一口气,那张被鸭舌帽盖住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
不是老人骑得慢,是这个时代发展得太快了。
宋知看着杭澈的侧脸微微愣神,勾了勾嘴角从口袋拿出湿巾给杭澈,“擦擦手吧。”
“谢谢。”
宋知知道杭澈并不是客气,而是教养使然,笑了笑自己也抽了一张擦着,目光被杭澈身前的白色相机吸引,杭澈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身前,一边擦着手一边指着不远处的远方说,“你看那边。”
原来盘山公路对面则是落差几十米的平原,密密麻麻的桃林染成一片粉色,不远处有一汪水泽,三两人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哇,果然没白来。”宋知朝身后喊着,“舒媚童年,你们快看!”
舒媚早已经趴在车窗上,脑袋搭在双臂,眯着眼享受着自然馈赠,听见宋知喊挥了挥手,“看到啦!”接着又喊了小八童年去拍照吧!
杭澈见宋知擦完,将她手上用过的纸巾拿在手里,同自己的那一张一道塞进了口袋,然后取下脖子上的相机向路边走去。
动作十分自然,顺理成章,留宋知一个人愣在原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杭澈,只见她双手握相机站在路旁,拍完一张看了看之后又单手拿着相机向不远处走去,随意又慵懒地捕捉着怡人风景。
宋知歪着脑袋任微风吹散了额间的碎发,凝眸几秒后抬手轻轻勾了头发向前走去。
杭澈听见碎叶声,回头看见走到身旁的得宋知,她递上手上的相机,“要拍两张吗?”
宋知微微一笑,“可是我不会拍照。”即便这样说着仍是伸手接过,杭澈并未松手,只是一手握着相机这头,宋知疑惑二人对望着,只见杭澈向后退了一步,左手从宋知身后揽过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宋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杭澈的左手带起宋知的左手慢慢抬起握住相机的下方。
“用这个按钮把白平衡调到自动。”宋知感受到杭澈轻柔的声音正穿过她的发梢轻抚过耳廓,比风温柔。
宋知大脑一片空白,极端危险的距离蕴含着最让人沉迷的旖旎,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只需要微微转头,她的额头就能贴上杭澈柔软的唇,那撩人的声音还在耳畔,“ISO100,光圈11。”
这位敬业的老师正在心无旁骛地传授摄影知识,而她怀里的学生却想入非非,睫毛如翅轻轻扇动,紧闭双唇,生怕下一秒那颗跳动的心呼之欲出。
她们贴得如此近,心跳似乎也在慢慢同频。
杭澈扶着宋知的手,将相机对上她的眼眸,拿着她的左手食指按下快门。
照片定格的瞬间,就是永恒。
你们见过红色的月亮吗?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