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上路的第二天清晨就有死士追上了他们。
一队黑衣蒙面的队伍骑着马穿林而过,天上飞着几只白羽黄喙的小鸟。
这是一支沉默的队伍,领头的人背上背着一把长刀,一双冰冷的眼睛追随着天上的寻香鸟,敏锐的五感也在留意着林子里的动向。
他们骑着马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转了半个多时辰,头上的寻香鸟兴奋异常,带着他们往一个目标赶去,前进的方向一直都在变,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偏。
直到周围开始出现遮天蔽日的古树,树干上爬满纵横交错的藤蔓,领头人心里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
他一把勒住缰绳,右手抬起向身后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身后跟着他的那群人也集体调整了手下的缰绳,将马匹拉停在原处。
周围已经没有路了,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刚刚还隐隐可以听见的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此刻也渐渐远去。
一时间,众人心中的危机感到达了从未有过的地步。
“啪”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领头人目光一凛,手中匕首疾射出去,将一个东西钉在树上。
被定死在树干上的东西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众人凝神去看,发现是一只寻香鸟。
一个黑衣人上前拔下匕首,将那只寻香鸟取下来,发现鸟早就死了,刚刚扎的只不过是它的尸体。
就在领头人从他手里拿过鸟尸查看之际,后背瞬间一寒,多年的危机令他迅速拔刀档在眼前。
一把剑横空出世直刺他面门,手中刀面险而又险地将那道冲击阻挡了一部分,整个人却因为巨大的力量飞了出去。
持剑者一击不成,在空中借狠狠踢向剑柄,那把剑便带着雷霆之势更重地向领头人刺去。
刚刚那一击已经耗费了领头人所有的心神,之后的这一击他无力抵挡,握着刀的虎口被震裂,那柄剑势不可挡地穿胸而过,将他定死在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就像刚才的寻香鸟一样。
一道跟他们别无二致的黑影像落叶一样停在他身边,拔起那把已经饮血的剑,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地上那人的脖子抹了。
其他死士纷纷拔出兵器向他攻来,他抬剑横档在胸前,灌入内力,瞬间像一道影子一般融进那群黑衣人里,溅起一片血花。
——
景浣缩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周围爬满苔藓,洞口被藤蔓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蜷缩着身子,看着手心里刚吃完小虫正呼呼大睡的小鸟,神情有些恹恹的,眉眼间染上几丝忧愁。
等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他脸上的忧虑也越来越明显,等他抑制不住想要掀开藤蔓往外看时,一只苍白的大手从外面将藤蔓拨到一边。
景浣坐直了身子,下意识抬头看去,对视上了一双冷峻的眼睛。
他一扫刚才的萎靡,惊喜道:“哥!”
“嗯。”
沈语时将人从洞里捞出来,拍去他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还不等景浣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一双大手就从身后卡住了他的腰,一个用力将他送上了马背。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他惊了一下,好在后背很快就挨上了一片温热,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贴在他背上,双臂环绕着他将他护在怀里。
□□的马儿有些不满两个人一同上它的身,甩了两下头,景浣一时不察,身形不稳地歪到在沈语时怀里,一只手搭在男人臂膀上。
“坐好。”
随后不等他回话,就驾着马儿奔跑起来。
四五月份的天气还没有很闷热,拂面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淡了沈语时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景浣一只手护着怀里的小鸟,一只手攥着沈语时的手臂,在颠簸中为自己寻得一丝心安。
他望着自己细白的手指,抿了抿唇,大胆地将手挪到男人握着缰绳的手背上,美名其曰:“给你挡风。”
沈语时默了默,也随他去了。
有了马匹,沈语时不用再抱着景浣用轻功赶路,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体力。
只是一路上我危险不断,光是像刚才那样的死士,沈语时就杀了三波,身上也添了一些伤。
不过那都是些探路的角色,数量多但不致命,沈语时烦不胜烦,和第一次一样将他们引诱到偏僻的地方一起杀了。
这一次花费的时间格外长,长到景浣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沈语时才在破晓之际带着一身伤回来,手上还拎着景浣点名要吃的马蹄糕。
他还没忘记自己一开始出门,是为了给景浣买马蹄糕。
不过和刚出笼,冒着热气的马蹄糕比起来,现在送到景浣手里的白色糕点已经有些硬了,咬一口,白色的碎屑会从嘴角掉出来。
但是景浣还是就着泪水将它们吃完了。
他有些恐惧,握着沈语时的手,语无伦次道:“我们……我们回华音阁吧,以我师父在江湖上的地位,那些人一定不会再追杀你的。”
沈语时捂住那双流泪的眼睛,对他说:“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华音阁是一定要回去的,京竹音还没解决,这个任务就不算完,但一定不是现在。
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到达了锦州。
沈语时没耽搁,径直带着景浣去了章华寺。
寺里的住持须发皆白,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手里的佛珠转了一个周天,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寺内香火鼎盛,扫地的僧人气息内敛,但步伐沉稳,沈语时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寺内的香火将他缠绕,仿佛要将他骨子里的血腥气尽数洗去。
路过的僧人看见他,下意识避让,口中念着佛号,像是在避什么煞星一样。
住持将他们领到一间厢房,对着景浣念了一句佛号,随后道:“施主可在此安心住下,期间可不受尘事侵扰。”
景浣回了一礼,住持便走了。
厢房不大,但很干净,被褥都是崭新的,景浣将小鸟放在桌子上,回身去看沈语时。
高大的男人靠在厢房门上,见他望过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景浣还没从这个笑容里回过神来,就听见他说:“你在这里住下,我将事情处理完就来接你。”
一开始,景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男人开始往门外走,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不要,”手里紧紧拽着男人的胳膊,他有些慌了,连忙道:“你去哪我去哪,你别把我丢下。”
他怕男人把他放在这里,自己去对付那些死士。
他都想好了,他们俩现在是一体的,就算是被追杀到死,也要死在一起,哪有半路被丢下的道理。
以往男人虽然态度强硬,但其中暗含的纵容他是能感觉到的,但现在他却感觉不到了,那双漠然的眼睛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倒影出他倔强的脸。
下一秒双手被一股力道震开,他往后退了两步,再回神,男人已经跃上了屋顶。
“廿十四——”
沈语时即将要迈出去的步子一下顿住了,像是被身后人语气里的决然惊住,最终还是回过了头。
“廿十四,我命令你回来!”
他看见少年细白的手指间拿着一块漆黑的令牌。
少年没有哭,只是通红着眼,语气里含着初具雏形的威压,但苍白的脸上却全是不安,眼里也写满了恳求。
沈语时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点出一个残酷的现实。
“没有进行认主仪式,你还不是我的主人。”
“你无法命令我。”
“景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