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温热的暖意自相牵的指尖传来，巨大的压力如雪消融，朔月凝视着无论做出何种举动，都能牵动他情绪的人，敛眸不语，淡淡的哀愁染上眉梢。
怎么会做出这种表情呢？一定是发生了非常让约和颂难过的事情，那情绪所带来的感受远比身体体会到的痛苦剧烈千万倍，不然，为什么会露出这种悲伤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如果可以，他想和他一起承担，无论是他的责任，他的辛劳，还是他的痛苦。
因为约和颂，是他珍视的、用宝贵的生命和记忆拯救的人。
“——！”朔月微微瞪大双眼，约和颂什么也没说，只是攥紧了他的手，默认了他的靠近。
“雾气散去了！”
身后不知谁怪叫了一声，压力也随着光柱威力减弱而消散，若非眼前突现宽阔的视野，恐怕在场的各位都以为是灾难要到来的前兆。
除了迷雾区内层终年不散的迷雾，像是龙卷一样包裹着内部，让人无法窥探之外，周边的雾气被冲得干干净净，约和颂从来没觉得天空还能这么清朗，可惜，异种可没有随着雾气一起消散。
“……于天，莫因，莫连。”
“首领！”
“随我一同，整军，列队，清剿周边一切异种！”约和颂转身，周身气势锋芒毕露，眼中是化不开的锐意。
“是！”
军团长们前去调军了，待他们有序退场后，宫羿走进，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约和颂与朔月若即若离的手背，打住约和颂的话头，“不用向我解释什么，约和颂，你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好，我会做你永远的后盾。”
“谢谢你宫羿，你总是在帮我。不过这次，我可能还要更任性一些了。”
关于世界树的问题……约和颂对上宫羿深邃的双眼，说实在的，宫羿脸上常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或许那大概是微笑唇的缘故。毕竟他眼眸里实在没有多少暖意，偶尔流露些许玩味和戏谑，但每当约和颂想要深入探索他的秘密时，这家伙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拒绝他的靠近。
或许说暧昧不清的话语是他的日常相处风格吧，毕竟，他的真心或假意，也没必要分得太清。
约和颂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是带着一种玩票性质参与进这场反抗的，对他来说，这或许也是一种人生体验，毕竟挽月俱乐部会长尊贵无比，这就像一道恒久的护身符。也许他并非故意想要以旁观的视角，抽离地俯视一切，而是习惯了而已。
之前这家伙见到世界树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的，若不是约和颂从幽灵那得知了挽月俱乐部的渊源，还真不清楚他的祖辈竟然拥有过这种奇物，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如实相告。无论如何，他宁愿死于复仇的终局，也绝不愿变成他人垫脚石，试一试吧，不过这里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请说。”宫羿好整以暇地看着约和颂，被那双眼注视的人，会不会产生他喜欢自己的错觉呢？约和颂抿了抿唇，对对方如同看情人的视线有些接受不能，谈事情就谈事情，怎么搞得像他们在搞奇怪交易一样。
“呃，要问的东西可能还挺放肆的，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细聊吧。”
先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正打算离开，就听身后朔月暗含不满的声音，“那我呢？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吗？”
“我知道朔月想要什么，但你觉得在这里合适吗？走吧，此处危机四伏，很快就会被回过神的异种占据，先将它们剿灭再说。”
剿灭剿灭剿灭，朔月忍不住想叹气，这个脑子里满是杀异种的人，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好吧好吧，别丢下我。”
*
没有雾气遮挡，连发射炮弹的速度似乎都比平时快了不少，约和颂全神贯注，目送异种消灭在火光中，心情好了不少。
持续了不知的杀伐，约和颂几乎忘了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无名，源源不断的生机涌入四肢百骸，仿佛只有将全身心投入战场，他才能忘掉那些烦忧，有多少异种倒在他手下呢？那不重要。
永远冲在前方的身影如此高大伟岸，士兵们一个个激动得也想跟着约和颂一起杀敌，奈何武力跟不上算了，体力怎么都跟不上也是一种悲伤。对抗的时候约和颂一边抵御最为强大的一波异种，一边为自己的士兵提供增益，等士兵轮换稍作休息的时候，约和颂还在杀，休息完了一看，约和颂还在战场上。
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如同渴血的狂战士。
“长官，首领他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啊？”担心约和颂的士兵趁着休息时间组团来问于天，生怕约和颂出事，于天摇摇头，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见他们不从，无奈，“还不明白吗？对你们来说几乎拼尽全力的一战，于首领而言不过随手一剑而已，他的实力毋庸置疑，我知道你们担心首领，但我想，他可能更乐意看见你们成长起来，那样或许会让他更开心。”
见他们还磨磨蹭蹭不乐意离开，于天眼睛一瞪，“不回去是吧，那现在就拿起武器，去帮首领清理战场。”
“好诶！”看着欢呼离开的下属们，于天忍不住扶额，搞了半天原来是想去帮首领，早说嘛。
不过这也是好事，和最开始相比，很明显他们对约和颂的认同感变强了。于天看着远处的身影，心中的情绪幽微难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莫因他们商议下一步战略了，既然说要帮首领分担，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紧张刺激的屠灭行动结束，基本上属于过去迷雾区的异种几乎全被清理殆尽，其中约和颂几乎出了大半的力，即便这样，心中也依旧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迷雾区的异常是因为幽灵带着古战场空间空降此地，重新圈定范围，将被圈到的异种赶出了领域。而生命源晶的诞生会吸引没有神智的异种聚拢，粗略估计了一下这几天清理的异种数量，大概整个诺德尔菲背面的异种应该都在这里了。
他要如何对抗执念已有千年之深的幽灵？难道真的要分魂？还是将污染融入身躯，令其谋划落空，功亏一篑？
“首领，整军完毕。”莫因一来就看到了约和颂仿若凝滞的身影，直到听到声音，约和颂才回神，他点点头，“很好，回去吧，大家应该等久了。”
变相借着幽灵的手除去了这一大威胁，不管怎么样，起码他们不用为此烦忧了。
“退下吧。”
“是。”
不一会，中控室的大门关了又开，约和颂给他们五个都设置了自由通行的权限，现在过来的应该是宫羿，正好，约和颂转过身，果不其然是他。
“等久了吗？”
“没有，你来得正好，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请坐。”
“是从你出来之后就一直困扰你的事情吗？”宫羿轻声道，见约和颂看过来，笑道：“我也只是猜测，很明显啊，从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似乎从未停止过思索，是遇到什么难题，甚至需要你向我求助吗？”
“你猜得没错，请见谅，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冒犯。”约和颂从容道：“关于世界树，你知道多少？”
“世界树？啊，如果你说的是我家族和世界树的渊源，我很乐意讲给你听哦，甚至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节。不过，具体哪方面的细节，还要你来定。”他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修长的指节节奏地击打着桌面，轻松地应对着约和颂的探究。
“……关于如何与世界树解除联系，我想知道你的先祖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如此……”他盯着约和颂看了好一会，才嫣然一笑，“失礼了。”
“关于那部分，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只有家族主支知道的秘密哦，听好了。”
“嗯。”
“既然你问到了世界树的根源，或许你已经知道世界树的种子从何而来了吧，万星遥径，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见约和颂全然不惊讶的模样，宫羿挑眉，“看来你很早就知道了。”
不是，约和颂哑然，离开第四试炼地，他渐渐地回忆起一切被蒙蔽的记忆，他的种子，其实是救了一颗世界树得到的馈赠。
当时他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敢不设防地将种子放在精神海，这才能发展到后面几乎无法逆转的局面。
“其实，说实话，我的先祖并没有完全绑定那颗世界树，或者说，发展到后面，它拒绝和我先祖建立联系。”
“为什么？”
“在那颗世界树种子被我先祖带回家族的时候，正值权力更迭期，先祖为了更进一步攫取权力，将自愿的族人灵魂打入世界树，妄图用他们掌控世界树的生发。你也许不知道，世界树的生长和自然规律一样，不过时间要被拉得很长很长。当营养充裕时，世界树会积蓄力量缓慢等待着下一个阶段到来，但当插手的因素过多，唔，简单来说，肥料太多，世界树的根系也会被烧死。”
宫羿一脸淡然地说出了更加恐怖的事实，“先祖提供了庞大的资源，将世界树弄得半死不活，逐渐失去对自身的掌控，渗入世界树内的灵魂开始发力了，数不清的魂灵融为一体，只为了争夺世界树对自身的控制。”
“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的先祖成功了。”
“凭借这股力量，我的先祖成功将世界树全然握在手中，但随着世界树的生长以及时间流逝，族人被同化的灵魂增多，发展到后面，世界树甚至不愿意见到我的先祖，它或许是在愤怒幼时先祖的自作主张和掌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世界树主动切断了和我先祖的关联，不愿再见她。”
“竟然会是这样……”约和颂陷入沉思。
“嗯哼。”
信息量很大的一段话，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非常珍贵的经验，不过对他目前的状况似乎无法提供太多帮助……
不……等等！约和颂皱眉沉思，这么说来，他似乎知道幽灵要对他做什么了。看来之前她对他讲解渊源时，有些事情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掩过去了啊。
若不是宫羿这次跟他走了一遭，他或许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谢。”
“对解开你的困惑有帮助吗？”
“嗯，非常有帮助。”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