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出了电梯，直接打了个车走了，根本没考虑身后还有个老板的事。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他倒好，身份是周昱辰给的，一会儿是秘书，一会儿是司机，一会儿是……
哼！
凭什么什么都是他周昱辰说了算，老板的恶毒行径被周昱辰做了个遍，妥妥的名副其实坏人多形象。
紫山园82号，这个地址余味已经非常熟悉。普通车子开不进去，余味早早便在门口下了车，步行往里走。仔细打量着周遭，说起来，他真的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十足的富人区。
成排的别墅间隔排列着，黑金的外表下藏着千般内里，富庶不止是表面的奢华。周昱辰的家也一样，房子大到住不完，楼层多到配置好几部电梯。
想必这里的别人家也是一样吧。
满园子的花攀岩在墙壁上，围栏上，入眼皆是贵气。即便是老态也是富态。
余味看见周家对门的那个老奶奶，提溜个小推车往前走，脚步缓缓，没什么所谓似的。
印象里，这个老太太很爱干净，家里也很有生活情调，院子里还种着花，有些是他能认得出来的玫瑰。上次，送给他的那一朵便也是刚从院里摘得新鲜的。
余味想着便笑了，赶忙喊道：“奶奶。”
老太太停下脚步，转过身回看，脸上挂着笑，“是你啊，孩子。”
“快过来，帮我这个糟老婆子一把。”
余味欣然往前，对于这个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的老太太十分好奇。怎么会一个人呢，上次去她家的时候就是如此。她不怕孤单吗？许多许多，余味都不得而知。
不过，越是富贵越是难交心，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奶奶，我来吧。”余味拉过小车，里面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看不出来是什么，也没张嘴问。
“孩子啊，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
余味愣了一下，没想到奶奶会问他这个。各人自扫门前雪，看来在富人区好像也不都是这个道理嘛。
余味：“我……”
余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撒谎，接不上话。
奶奶呵呵一笑，“晚上来我家吃饭吧，老婆子我啊，今天买了好些菜，一个人吃怪没味的。”
“您孙子们呢？”余味记得之前奶奶提到过。
“儿孙自有儿孙福，哪能都陪着我一个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啊。”
老太太倒是豁达，想的开。
两人走着走着便到门口了，余味眼头利落帮老太太搬着东西进屋。一瞧，饭都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余味放好东西就要走，被奶奶拦着，“孩子，留下来吃顿饭吧，就当是老婆子对你的谢意了。”
余味摆摆手，“不用客气的，奶奶，都是小事。”
姓周的等会儿要是回来看见他不在家又会暴走吧，本来就没给他开车。这下突然玩失踪，回去后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他就是一个变态狂！
余味想着，目光便又落在奶奶身上，见她又看着地上那一堆箱子，眼神也不由得落寞上来。
“奶奶，这些箱子……”
“都是些小物件，吃完饭我来收拾。”奶奶坐到餐桌边，余味也跟着坐过去，改了主意，“奶奶，我们吃饭吧，忙了一天我真快饿死了。”
老太太一顿，顿时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好啊，饿了就动筷，赶紧动筷。”
余味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抛弃周昱辰，什么狗屁的总裁，不重要。蓦地又想起上次雨天里奶奶邀请他去家里坐一会儿，她好像格外喜欢他。
不，准确来说也许是小孩子。
余味抽了双筷子给奶奶夹菜，自己倒是像一个主人家的姿态。奶奶笑个不停，哄老人家开心，这个余味在行。
可能是讨好型人格又犯了吧。
余味也不在意，“奶奶，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不是，”奶奶给余味舀着汤，“阿姨做的。”
“她走了？”
“嗯。”奶奶把汤碗放在余味跟前。
“谢谢奶奶。”余味饿归饿，但还真吃不了太多。
一顿饭吃到饱到不能再饱，从来没跟着周昱辰身后这样吃。
这话显得姓周的饿着了他似的。
饭后余味想要帮着洗碗，奶奶坚持说不用，让他去客厅坐会儿。余味也不好意思走，只能默默等着奶奶洗完再告别了。
手机上有两条周昱辰的消息，他这才点进去。
没什么重要内容，无非就是问他人在哪，什么时候回去之类的话。
余味百无聊赖打着字，不是回给周昱辰的消息，而是拟定合约。
周昱辰只是他的老板，他也只是周昱辰的员工，余味在给自己洗脑，反复让自己牢记这一条保命要理。
“孩子啊。”
余味想的入神，什么时候连奶奶过来了也没注意到，匆忙关掉手机页面站起来，“奶奶。”
“我……”余味正想要说自己该走了。
“过来帮奶奶一起拆快递吧。”
“好。”余味没拒绝，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让他伺候周昱辰还不如和老人家一起呢，隔辈亲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
余味越拆越觉得奇怪，箱子里什么都有，丝毫找不出什么相关联的共同特点，并且这些东西在余味看来并不是老太太所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具有收藏价值的东西。
有一些字画，不过平平无奇，一看就知道并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
还有一些手工制品，都是一些很小众或者说是很可爱的东西，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家里的物品。
奶奶买这些干嘛？
余味拆开一个新的封皮，里面是一本绒面的鲜红证书，余味朝奶奶递过去。被翻开的那一页写着鲜亮的几个大字，“允诚”基金。
余味倒是没听说过，“这个是……”
老太太缓缓道： “这个是以我孙子们的名义设立的基金，都是他们送来的感谢礼。”、
“他们？”
“噢，”老太太笑了一下，“社会人士。”
“怎么不直接送到您孙子们那去？”
“送不到了。”老太太抚摸着本上金闪闪的字，“他们都走了……”
一瞬间余味觉得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都走了吗？年纪这么轻？
不由得想起上次荧幕上那个年纪轻轻的演员，原来他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们纪家香火少，就小允一个孩子，可惜了……”奶奶叹着气。
余味想的没错，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是……
“今天是小允的忌日。”
怪不得。
奶奶想留他吃饭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余味：“那另外一个孩子呢？”
奶奶抬起眼看着他，余味倒觉得那眼里雾蒙蒙的，满目都好像是灰色。
“另一个孩子叫许诚，不是我们纪家的亲生孩子。他是小允喜欢的心上人……”
余味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奶奶，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有些事不能记一辈子的。您的下辈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
“不，”奶奶有些激动了，“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啊。”
余味又不懂了。
“小允的爸妈走的早，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看着他长大，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要当演员便早早的去当了。”
“我们家虽然不差他这一口饭吃，但也很支持他，只要是他演过的片子我都保留了一份，经常看。”
“后来呢。”
“后来啊……”奶奶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很远，语气也渺渺的，“他跟我说有个喜欢的人，还是个男孩子。我一时间接受不了，就将他关了起来。最后他们还是一起逃了，我再次见到这两个孩子时，就已经是冰冷的躺着了。”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园子里的花，我看见那花了，就在许诚那孩子的嘴里。红艳艳的，只不过模样大抵是不如从前了。”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像是抽了魂似的，一整个人泄了下去。
余味想着那躺着的画面，心里还是有一点毛骨悚然。
许诚嘴里的不是玫瑰花了，而是纪允的爱，热烈的，鲜活的，冷艳的……
“给我吧，孩子。”余味听了个故事，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酸酸胀胀的，心脏好像也跟着要跳不动似的。
如今，确实就剩下奶奶一个人了。
她怎么会不孤单呢？
就算是金钱，就算是富态，就算是脸面……
烦忧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人就不会平静，就有一切。安静只是表象的，内里是全是各种沸腾。
“奶奶……”余味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所有的语言文字在此刻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重复的话也许奶奶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泛泛而谈，深觉无力。
“孩子，好好珍惜眼前人，你和他……”
余味仔细听着，奶奶却没接着往下说。
他——
指的是周昱辰。
奶奶知道的。
什么时候呢？
上次的下雨天，奶奶便知道了吧，也许是更久之前……
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看不出来。园子里的玫瑰花奶奶也不止种了一茬，心里早就清清楚楚了。
余味回家的时候周昱辰还没回来，偌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个人，空落落的，还真不习惯。
生活可以小康，精神真的很难富足。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地点，无论什么人，好像磨难都是一样的。千差万别不过是大同小异，各有各的忧愁，各有各的考量。
奶奶让我珍惜身边人，可是我的身边没有人。
余味缓缓走过客厅，留下了份合约在桌上。
周昱辰不是许诚，他也同样……不是纪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