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霄朦朦胧胧就跟着众人穿街过户,步入了一座庄严的大宅。一路上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剑,目光始终追逐着月泉淮跃动的辫梢。
月泉淮的步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不知道是出于即将脱离此处的兴奋还是对眼前到来的对决的热望。
“如果你们的武士能在与我部下切磋之后仍然屹立不倒,那么今日的宴会便至此结束,你的随从和物品,我定会安排专人送至府上。”
龟井含蓄未言明自己旗下武士的数量,面带微笑瞥向斋村。侍卫长在一旁向月泉淮和郑霄翻译。
当看到仆人递上的竹刀时,月泉淮抬起右臂摆了摆,“不必了,我们都有剑不是吗?”将一众仆童散去。
侍卫长一副震惊的模样,思虑片刻后还是用日语向众人传递了月泉淮的意思。
虽然庭院灯笼的光线未能清晰照亮众人的面庞,但郑霄能够敏锐感知到对面武士们的气势陡然高涨,显然这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几位武士挺身而出,手中刀光寒气逼人,在摇曳的火光中更显凌厉。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气息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月泉淮那袭枫红色狩衣在秋夜凉风中猎猎作响,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许暖意。郑霄心中暗想,今晚回家后要多饮几杯热茶。
“既然你指定了武器,那由我指定对手,我选他。”月泉淮对面的武士突然指向郑霄。“我?”确认被点名的是自己,郑霄转头看向大哥,只见对方正以一种戏谑的笑容回应。
郑霄轻叹一声,步入场中,利落地拔剑出鞘,留给月泉淮一个自认为潇洒的背影。
双方鞠躬行礼,初次与大哥以外的人交手的郑霄隐隐有些兴奋。他效仿大哥平日做法,静止原地,静待对手发起攻击。
此举无疑是对对手极大的挑衅,对方武士见状立刻疾速挥刀攻向郑霄。左横切的蕨手刀在空中瞬息转向,唐竹封喉刺去。
日本刀与他和大哥惯用的剑大相径庭,郑霄不敢轻易硬接。刀光如匹练划破夜幕,锋芒所至,晃了他的眼。
郑霄迅疾后撤,武士趁势猛进,脚步与刀法紧密配合,连续狂攻。郑霄连忙用剑脊格挡,虽动作不大,却成功消解了对方七八成攻势。
只听“铮铮铮铮”一串激响,对方使出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加之刀势凌厉劈砍而来,郑霄暗自庆幸刚才未以剑刃硬接,否则恐怕早已在他的剑身上留下几道缺口。
武士察觉郑霄逐渐摆脱攻击范围,一个迎风滚避,腰斩白蛇。然而郑霄再度侧身巧妙格挡,并抓住对方失衡的刹那,迅速反击。
斋村在一旁看得心逐渐悬了起来,侍卫长发现自家主人面色不对,连忙解释道:“在中国剑术中有一种理念叫做‘避青入红’。
他们的剑轻灵,难以接架,所以在对决时通常避免直接格挡对方兵器,而是在闪避之后找准时机出击。须臾之间即出即收,一点见红。所以小笑兄弟并非落于下风,反倒是应对自如。”
说话间,那名武士在一记交锋后竟趁机锁住郑霄头部,狠辣地朝其喉咙挥刀抹去。郑霄侧身斜倒,险险避开,心头不禁一凛。原以为这只是切磋较量,没想到对方竟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致命招数。
就在郑霄因惊愕而分神之际,那武士左拨右刺,攻势迅猛。郑霄措手不及,只得仓促应战,两把兵器相撞,郑霄的剑刃边缘瞬间闪过一道寒光,几片细小的碎片飞溅而出。
一股无名的怒火伴随着失去记忆也无法忘却的心疼情绪在胸中爆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大橙武当面损坏了!
“我的剑!”怀揣着莫名的悲愤,郑霄低吼一声,随后压低重心,武士的一招斩击在他头顶落空。
郑霄顺势刺向武士脚踝,对方立刻腾空跃起躲避,却未料到郑霄剑尖如游龙般上挑,又要触及到他的小腿。
武士连忙伸手去抓郑霄肩膀,同时挥刀阻挡郑霄的剑势。然而下一刻,他看到郑霄离自己远去,腹部猛然受到一股冲击,原来是自己被击飞了出去。
“难怪他们说拳成兵器就!”此时局势已无比明晰,侍卫长看到这一拳惊叹出声,“回去之后我也要好好练练拳法。”
武士重重摔在地上,抬起头看见月泉淮正站在自己斜前方,背对自己并对郑霄点头赞许。他恼羞成怒,翻身跃起一刀向月泉淮背部砍去,刀刃撞击剑脊,发出嗡鸣。
月泉淮反手挽剑,轻松在背后架住了这次攻击。郑霄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可耻,阴着脸蹑云快步冲了上去。
武士连忙收刀后撤想摆出防御姿势,却被郑霄带着鲲鹏击浪之势的连续袈裟斩彻底击垮。场内一片寂静,唯有枫叶被风拨动,发出声响。
“哈哈哈。”月泉淮浅笑出声,眼神中满是赞赏与得意。他弟弟郑霄又一次快速领悟并运用对手的招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完美地挫败了对方。
这种嘲讽羞辱倒也对的上那武士刚才无耻的偷袭之举。“还有几人?都上吧。” 他扭头看向侍卫长,示意他翻译这句话。
侍卫长惊愕地指着自己:“我……我也要加入吗?可能我并不擅长……”然而,还未说完就被月泉淮冰冷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他刚将句子转达完,周围鬼井家的武士已经齐齐拔出了刀。“如果这是他的请求,我们当然要满足,尽主家礼仪。”随着龟井家主话音落下,武士们纷纷冲向郑霄和月泉淮。
月泉淮步伐轻盈,从容不迫。一掌拍开了冲上来的一人,紧接着抬手扣住右侧袭击者的臂膀,边行走边巧借对方力道将其压得跪下。
那名武士感觉手臂上似有万钧重担,只能被迫跟随月泉淮的动作倾斜倒地。他躺在地上,视野中不断出现同伴的身躯,都以各种狼狈的姿态相继倒下。
有的人挣扎起身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栽倒。若是输在剑技上还可找个托词,但现在对方甚至连剑都未拔出,仅仅是一力降十会就已经放倒了这么多。
其实对方不仅是力气大,那名倒地的武士看着那些不甘示弱、屡次站起挑战的同伴,暗暗想到。
对手在他们出手的一刹那就能洞察到他们身形招式的破绽,力量只是迅速制服对手的一种手段,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那精准无比的判断力和对招式的深刻理解。
仅仅是在一旁观察别人对战就洞悉了他们的招式吗,这也太可怕了,他可不要站起来挨打,还是暂且趴在地上直到战斗结束吧。
与此同时,郑霄在应对围攻的过程中,瞥见大哥月泉淮宛如踏雪无痕般轻松穿过人群,闲庭信步向自己走来,不由得起了好胜心。
他一转剑势,集中精神,将视线范围内所有武士的动作尽收眼底。顷刻间,他已经移形换位,剑招如风,周围的两名武士刚挥出一刀便手腕剧痛,刀脱手落地。
起初,郑霄还想着切磋提升。但看清这些武士的真实面貌后,现在他只求快,他要在大哥之前解决掉在场的所有武士。
然而,现实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这些大家族招募的武士怎么可能都是等闲之辈。郑霄被一名武士阻挠,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他尝试以快速攻击突破,但对方坚守不攻,竟然能与他僵持数招。每当郑霄意图抽身时,对方又总能适时出招阻截。
月泉淮此时也终于抽出了剑,武士们引以为豪的体术对抗在他身上毫无优势,反被月泉淮的拳掌击倒在地。
“小咲。”月泉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郑霄抽神看向大哥,月泉淮不同于平日一招化数法,现在竟也出招极快,攻向身前的武士。
就好像自己现在所作的一样。但是十几招后,武士的防御在月泉淮攻击的引导下竟出现了多处漏洞,无法完全防守住下一招了。
这是,在教导自己?郑霄瞬间明白了月泉淮的举动,方才的对战已经刻印在他的脑中,他瞬息就分析出了自己攻击所缺少的关键之处。
郑霄兴致再起,连贯的剑招泻出剑尖,迅速击败了刚刚苦战的对手。“大哥!”他得意地向月泉淮炫耀成功。
转头却看见大哥已经转换了攻击策略,剑尖凝聚的气势犹如潜龙升天,与他对峙的武士正艰难应对,出招看似缓慢却严密无瑕。
郑霄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节奏,也开始以类似的方式向下一个对手发起攻击。侍卫长在场外张大了嘴:“他们,他们应对这么多人竟还有心思比着玩。”
场上站立的武士不断减少,许多人看出月泉淮出手狠辣,纷纷转向攻击郑霄。这位年纪较小的少年虽也出手果断,但他会避开要害,仅让对手丧失行动能力。
月泉淮和郑霄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后者狡黠地一笑,骤然轻功跃起,落到月泉淮身边“我看大哥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就把剩下的人都给引来了。”
月泉淮微侧目光,看着身边旁仍在坏笑的弟弟,也轻笑了一声。周围的武士们已然形成合围之势,将二人团团围住。
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两人朝不同方向同时出击。武士们只觉得攻来的剑法变化万千,既有力拔山兮的气势,又有滴水穿石的细腻。
世间虽无灵犀让人心一点通,却有二人剑招如彩凤双飞,一攻一守,一穿一挂,配合默契。
一阵阵的兴奋席卷着郑霄的心脏,他一时竟难以平复,转头望向月泉淮,大哥同样是一副舒畅得意的表情。
斋村与侍卫长此时已上前和面色发黑的龟井交谈起来,郑霄闭上眼,定了定心,开口问道“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月泉淮将剑收回腰间,望向夜空,点了点头。两人心领神会,都知道郑霄口中所说的“离开”具体所指为何。
“都是最后几晚了,我能睡睡里屋那张大床吗?”郑霄从院内的枫树上摘下好几片红叶轻轻拭去剑身上的血迹,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
“倒是一点也不操心之后啊。”月泉淮将眼神甩回郑霄身上,也走到枫树下,伸手碰向郑霄头顶的枝杈。
对于常人而言,如此激烈的战斗恐怕早已筋疲力尽,但经过月泉淮一年严格训练的郑霄,此刻只是感觉饥肠辘辘,并无疲惫之感。
月泉淮依然保持着早晨出门时的打扮,身影与枫树一同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郑霄心情放松,悠然欣赏起眼前这幅画卷。
“怎么,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月泉淮摘下一片火红枫叶,递给郑霄,叶片脉络清晰,颜色鲜丽。
“真好看!”郑霄欣喜地接过,思索着如何妥善保存这份小礼物。“怎么不用它擦剑?”郑霄听到月泉淮的问话,惊异地看向大哥。
“它这么好看,当然要保存起来。”月泉淮撑住下巴,睫毛煽动“你也天天说我好看。”
郑霄知道月泉淮在说自己刚才的举动,扬起眼帘回应道,“那是因为大哥挥剑的样子更好看!”真是完美的回答!
“喜欢的东西反而不使用,只放起来吗?”月泉淮感叹道。郑霄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总感觉自己大哥又想偏了什么。
斋村带着侍卫们回到了院中,众人看到月泉淮兄弟俩,分分来道谢“小笑哥俩,多谢你俩仗义!”
“不仅武功高强,还如此侠肝义胆,实乃当世英杰!今晚我一定要请二位喝上一杯。”
“先回府休息吧。”斋村也走到人群前,向月泉淮和郑霄分别拱了拱手,“感谢二位。”
郑霄模仿着往日大哥那种沉稳的姿态,微微点头,然而这一次,月泉淮却没有像平常那样保持沉默,而是回应道:“承蒙大人厚爱与信任,我兄弟二人近期找到了与自身身世相关的线索,因此,特此向大人告辞,打算离开启程查明真相。”
斋村面上笑得和煦,“二位亦有恩于我,有这般喜讯我亦为二位高兴。回去就替二位准备一番。”
侍卫们在一旁听得面面相觑,他们才回来兄弟俩就要离开了?
众人一路上零散交流着,回到了宅院。
郑霄坐在桌前,对着烛光细细检查自己的剑,亮闪闪的剑刃上多了几个浅浅的豁口。当时他看见的多半是对方刀刃崩裂溅出的小碎片,幸好幸好。
另一边,没有坐凳的月泉淮在书柜前翻阅着书籍,这里的大部分书籍他都粗粗阅览完了,眼下只剩下几本较为艰深的宗教典籍。
不知为何,他对这些书并提不起兴趣,当初亦是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已经阅读完的书多为历史兵法,那斋村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这些书也留在了屋子里。
斋村可真是在各方面都低估自己了,月泉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道德经,转身去看自己弟弟。
却看到郑霄已经躺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