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回到写作出租屋,读作带床的实验室的小房子时,莫娜已经睡下了。
……不对。
索菲亚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但是天光仍是明亮的。
这是熬夜或者饿晕过去了吧?!
索菲亚快步上前,在伏在桌面上的少女鼻前小心地探了探——还好,还有气息。
……反应过来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什么鬼职业病,蒙德城里安安稳稳的,能有什么危险啊?
说不定,她自己就是莫娜身边最大的危险了。
占星术士天纵奇才,但是明显经历的人与事还都不算丰富,可能是以前遇到什么人都可以直接拿出星盘开挂,很少遇到过自己这种不能算又会演的,根据一点突发事件面前的善意援手就认定了是自己人。
她伸出手,略微有些吃力地把昏迷中的占星术士抱起,放回那张仿佛知识的海洋中一座孤岛的小床上。
她整理了一下莫娜的床铺,给她盖好被子。
一时间房间里全部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呼吸声和风刮过地上的纸页的声音。
少女在床上安详地沉眠,不知道是熬了几个夜,看起来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让她睁开眼睛。
显而易见,蒙德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显而易见,她对自己很是信任。
索菲亚莫名的想要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在叹气。
这样沉重的信任,只会让她想要逃离。
索菲亚微微抿唇,看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下意识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样的毫不设防,那样令人感动的信任与亲近。
可惜了,不该托付给敌人。
她最后伸手,给莫娜掖了掖被角,手从占星术士的脸侧轻轻划过。
如果她想,瞬间就可以取眼前人性命。
“……”
索菲亚猛地收回手。
床上的少女还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而另一个只是沉默地久久端坐在床前。
温柔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翻动书页,沙沙作响。
蒙德的风也温柔,人也包容。
可是。
可是啊。
索菲亚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雪山凛冽的寒风下,她夹在骑士团和愚人众中间,所有人都投来隐晦不明的打量。
他们能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呢?
散兵五次三番的警告又在耳边响起。
“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叶列娜以前总喜欢考究璃月文化,半懂不懂的时候就天天掉书袋子唬他们。
当时他们只觉得不明觉厉,一群半大不大的少年人永远没有过夜的烦恼,只觉得有事没事说上几句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像是那种好好在正常人家里被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孩子。
那时候老师在一旁笑着看他们,说他们不懂,不懂也好。
很多年后,只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吹着和煦的春风,却如鲠在喉的时候,才真正理解那个璃月诗人想说什么。
“叮——”
风铃声轻轻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那是她搬家后第一个晚上就挂在了檐下窗边的。
莫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索菲亚……?你回来了啊。诶,我怎么在床上?”
她缓了好一会,大脑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又因为错估了身体极限导致昏厥过去,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啊,索菲亚。”
虽然有些丢人,但是莫娜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室友也挺好的,起码自己此时不是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
室友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评价,只是笑了笑,起身想着厨房走去。
“没吃饭吧?我给你简单做点吃的吧。”
莫娜:呜呜呜她真好,我哭死。
诶等等。
之前凯亚偷偷嘱咐了我什么来着?
莫娜一个激灵瞬间起身,朝着索菲亚的背影伸出手大呼:“别——”
-
莫娜:“……”
索菲亚:“……”
两个人坐在炉火前,相顾无言。
索菲亚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了,也没想过临走的时候故意炸了朋友家的灶台,但是这种事情可能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如果莫娜不是水系神之眼,可能这会儿她们就不是在这安然无恙的坐着了。
后续的灶火还是莫娜生起来的,湿透的灶台费了好大的劲。
“……抱歉。”索菲亚的声音有着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莫娜:“……嗯。”
感觉听起来像是不太信任的样子,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凯亚都和我说过了。”
索菲亚:……怎么哪都有你啊,凯亚。
炉火生起来了,但是烹饪还是索菲亚来的,她只是会炸膛而已,除去生火的步骤其他都一切正常,然而以往到第一步的时候她就会被拦下赶出厨房了。
除此之外,比起只能勉强维持生存的占星术士,居然强上不少。
番茄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火腿里的烟熏风味淡淡地飘出来,混合着奶油的醇香,像极了壁炉里燃烧的树枝的味道。
“哇!”莫娜本来以不辜负朋友的好意的心态硬着头皮喝下这碗汤,没想到一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反而意外的美味。
“这是你家乡的美食吗?”莫娜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组合搭配的汤,不由得有些好奇。
“唔。”索菲亚低头喝了一口汤,勺子下意识地在汤里捞牛肉,却捞了个空。
“是,也不算。”她解释道,“我把这道汤稍微改了一下,有些调料你们蒙德人可能吃不惯,有些原材料这里也没有。”
莫娜学着索菲亚的样子用勺子捞了捞,都是蒙德常见的一些食材。
确实,这道汤虽然新奇,但是并没有与蒙德人的口味大相径庭,应该在很多细节处都加以改动了。
“……”
莫娜以前随着师父到处游学,,占星术士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也都不甚在意,更没有什么故土乡味的情怀。
但是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像老一辈的璃月人就总会对新兴的创意饮食颇有微词,长年在外的游子也会用一道地道的家乡菜慰藉自己的胃和思乡之情。
那么索菲亚,她在做家乡菜也要改成蒙德口味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莫娜能从旁人的谨慎态度上感觉到,索菲亚的处境其实有一点尴尬。
善意是有的,可是藩篱也无法磨灭,大家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谁也没有对错。
“说起来,风花节快要到了诶。”莫娜突然话锋一转。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风花节的时候蒙德很热闹的,有很多好玩的,一些外派人员也会在这时候回到蒙德,到时候大家一定会聚的很开心。”
莫娜绞尽脑汁,从被星空填满的大脑里找出一点曾经参加风花节的记忆,向索菲亚安利着。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莫娜疑惑地抬头,看见室友正在对着汤发呆。
“索菲亚?”
“啊,你说什么?抱歉,我刚刚走神了。”索菲亚恍然回神。
“啊,没什么事,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莫娜有些担心地看着精神状态不是很良好的室友,建议道。
“我没什么事,就是可能最近有点累了。”索菲亚含糊带过这个话题,起身收拾了碗筷,“锅里的汤还剩下一些,可以晚上热了喝。做研究也要按时吃饭啊。”
“……啊,好的。”话音未落的时候,索菲亚就已经走出门去了。
莫娜看着她的背影,想着等下再找机会邀请她参加风花节吧,希望风花节可以让自己这位朋友开心一点。
说起来,莫娜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她也可以学几道地道的至冬菜嘛,就当作是给索菲亚的风花节礼物了?
想必几道小小的菜肴是难不倒最伟大的占星术士的,莫娜握紧拳头,信心满满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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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过风花节了,蒙德城里到处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空气。
各处的店铺都是半休息的状态,只除了那几家供应节日物资的店铺,但店员忙碌的脸上也都是笑容,节日的气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间。
连外乡人也不由得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变得懒洋洋的开始期待节日的到来。
除了过节还要被安排讨厌的工作的一些人。
克洛托走在街道上,感觉自己浑身的怨气能养活十个稻妻的那什么祟神。
大过节的——虽然至冬不过这个节——还要安排工作,你那工作有那么重要吗?非要这个时候给人添堵?!天天发那么点工资,有时候甚至都没人记得要发!旁边的蒙德人都轻松自在摸鱼高薪,只有他们这些愚人众里的小卒子天天写不完的报告,做不完的任务!
垃圾愚人众!克洛托在心底里对着想象中的上司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一脚踢飞后,带着腼腆的笑容去商店的角落里取情报。
要不是这破工作失业即毕业(物理),早晚发疯给他们看,少女悻悻地想着。
情报不大,步骤挺多,克洛托对自己高级同事们的成果也有所耳闻,很是怀疑这些没什么大用的情报真的有必要经这么多道手传达吗?
没办法,她拿到的甚至只是通知下一个接头人到哪里去取真正留下的情报。
克洛托扫了一眼,看到天使的馈赠几个字,不由得为那位同事捏一把冷汗。
这地方可有点玄乎啊,多少眼高于顶的特殊人才都在那附近神秘失踪了。
这家小酒馆已经快成为愚人众内部规则怪谈内容了。
克洛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到接头地点,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写的报告一边等人。
“风花节快到了啊,可要好好放松一下。”
暗号来了!克洛托精神一振,抬头看向来人。
还是个熟人。
克洛托大惊失色,看看四周无人,拉着索菲亚到更偏僻的角落里。
“你不是去扫大街了吗?又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做什么?!”
来人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道:“……可我也不是真的只来扫大街的?”
“你!…唉,也是,上级布置任务我们也不能拒绝。”克洛托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拿到的线索交到这位教会了她摸鱼划水生存技巧的师姐手上。
“小心啊师姐,我还等你一起逛风花节呢。”她认真地说。
“……”
索菲亚看了一眼指令碎片,将它收起。
“好说。”她最后留给克洛托一个微笑,阳光照下来晃到了她的眼睛,看的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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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克洛托咬着笔杆对着报告发愁。
愚人众的秘密基地里此时也是气氛松弛,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被蒙德的节日氛围感染了些许。
同僚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情报或者闲聊,也有像她一样在这里写报告的。
切切的低语声直听得她昏昏欲睡,报告更是半天一笔未动。
“诶你听说了吗?好像又有一个暗桩在天使的馈赠那里失踪了!”一个带着面具的愚人众低声和旁边人说。
“我就说那里有点邪性!之前还是晚上去打探消息的会失踪,现在大白天的也有人没了的吗?”旁边人激动中带点恐惧。
“什么没不没的,别瞎说,只是失踪了!”
“当暗桩的,失踪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唉,别说了,都是随时有可能送命的工作……”
克洛托指间夹着的笔掉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那支笔不断地滚动,最后滚到了深红色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