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陈船长，大名陈思游，外号陈泥鳅。
这个外号并不是说他为人圆滑，正相反，从小时候一群小屁孩捣乱最后被抓住的只有他，到如今在老爹面前撒个谎都能被看穿，陈思游他从根上就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这个外号是打败了第二十七个来找他比赛憋气的小伙伴之后，大家一致赋予他的，并无视了他“这听起来一点也不酷”的抗议。
年岁渐长，当年一起成日里胡闹的小伙伴都已经渐渐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再一起上房揭瓦了。
只剩下从小就嚷嚷“我早晚会接手老爹的船队，当个大船长”的陈思游还无所事事，他是家里独子，老爹一直不放心让他跟船——要他说，这算什么事嘛！哪有船长的儿子不当水手的！
“泥鳅”这个外号，也渐渐没人叫了。
直到那天，他路过正在抢劫的盗宝团，被那个和自己老爹差不多年纪的商人的眼泪和哀求一激，一时冲动出了头。
那些盗宝团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分外的穷恶，刀剑上都是抹不去的血腥味，陈思游被沉到水里动弹不得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外号——
如果他真是一条泥鳅就好咯，这样就算在泥潭里也能挣扎出一条生路。
水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陈思游以为自己今日就要折在这里，恐惧不太多，他这人从小心眼不多，但是也比别人更容易看得开。
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爹，倔老头自己都舍不得让行船的独子，最后死在这荒郊野岭。
胡思乱想一通，正常人这个时候已经窒息没了，他从小擅长凫水，憋气比正常人长，还能多想一会遗言。
神志渐渐模糊的时候，在外界的感知也减弱了，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然后“刷啦”一声——
陈思游感觉自己像一条鱼，被钓竿拽着扬出水面，直直打破死亡的禁锢，水花映着阳光散发着七彩的光晕，而他这条泥鳅被钓上了天空。
据他的朋友说，他被用钓鱼竿钓上来的时候，一整个人愣愣的，让她险些以为是被水泡坏了脑子救不回来了。
陈思游摸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向救命恩人道谢——要不是这位异国朋友实在接受不了璃月风俗，他本来想跟她拜个把子的。
“也不全是我救的你。”新朋友一边烤火，一边对他说，“那位被抢劫的商人想办法把盗宝团困进了一处遗迹里，脱身后就立刻赶来找你，我在路上遇到他才往这来的。”
新朋友虽然年少，却满头白发，一双绿色的眼睛宛如上好的玉石。
别的看不出来，但是陈思游天生能分辨出别人对他的善念恶意，所以对这位自己在荒郊野岭里独行的少女没有很多的警惕之心——啊，好奇还是有的。
两个人烤火烤得差不多了，在太阳下山之前一起去了总务司报备。
陈思游不得不把自己那个失败的见义勇为又讲了一次，顺便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了一回担保人——他的这位新朋友真的胆量不凡，居然能顶着总务司大叔质疑审视的黑脸问他有没有扫大街的工作。
“抱歉，索菲亚小姐。”黑脸大叔瞪了她半天，最后说：“我们璃月的各大街道都是有专人打扫嗯，暂时没有空缺岗位。”
“唉，好吧。”索菲亚看起来有点蔫，比他还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陈思游心想不能让朋友为难，到了璃月地界上他可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何况还是救命恩人呢。
“我从蒙德来，要在璃月港口出海去稻妻。”总务司登记来由的时候，索菲亚这样说道，坦荡地面对对面质疑的眼神。
“现在稻妻的线可不好走啊。”从总务司出来后，陈思游小声对新朋友说。
“唉，没办法啊。”新朋友散发出一种丧丧的气息，“不好走也得去啊，我要去找人的。”
“找谁啊？不能托人带个信过去吗？这会儿稻妻去了可不安全。”陈思游真心实意地为朋友着想。
索菲亚被晨曦酒庄的人带着走了大半的路程，临近璃月港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和他们分别了——她的行踪，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没想到马上入关了，还能钓上一条楞头鱼。
小伙子的真诚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索菲亚事先也不知道，糊弄过去总务司后还要给热情好客的小船长解释清楚，完全没有提前编好辞。
她选择开始胡言乱语。
“我，我是去找我对象的。”索菲亚硬挤出来两滴眼泪，没太挤出来，直接用袖子抹了抹，“他之前和我说回稻妻老家处理一些事情，结束了就回来找我。我在蒙德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实在心里着急坐不住，就打算去找他。”
“啊，这，这样啊。”陈思游挠挠头，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可是你一个弱女子，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多危险啊。”他想来想去，只憋出来这一句话。
“你还是被弱女子钓出来的呢。”索菲亚幽幽道。
陈思游讷讷半晌，小声说道：“我那是…不小心嘛。”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很没有底气，转移话题道：“别的不说，你现在想要去稻妻也不容易的。锁国令一下，船队基本都不再往那儿去了，风险大收益小，还容易被扣下的。”
“我们家船队在璃月港很有名啦。”他骄傲地说了这么一句，又低落下来，“可是我老爹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修养，我今天就是想去山上找找看不卜庐说的草药的。我们家船队最近一段时间是不太可能往稻妻去了。”
索菲亚目光飘忽，总感觉鼻子有点痒，仿佛某个被编排的家伙在骂她。
“…索菲亚？你有在听我在说什么吗？”陈思游有点犹豫地说。
索菲亚有点没精打采的：“听到了，你说你爸不让你出海。”
“就是嘛！哪有船长的儿子不能出海的！”陈思游可算捞到了一个小伙伴能一吐心中不快，一时间说上头了，“我老爹总说，你年纪小没有经验，压不住船，海上风险大吃苦多巴拉巴拉，可是这些我都没试过，怎么能知道我就不能克服啊。现在老爹暂时不能领航出海了，其他叔伯都说让我也跟着出海试试，他还是不肯松手。”
索菲亚心想你老爹可能更不放心你这张嘴，出门一趟就能把家底全都交代出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要不要早点回家歇息？虽然已经烤过火了，但是怕还留下了什么损伤，回去找大夫看看吧？”
陈思游挠挠头：“我感觉没什么不适啊，我们这些港口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没少在水里折腾，更何况我经常上房揭瓦……呃不是，锻炼身体，这小小入一次水，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索菲亚心想入水和差点被人沉在水底溺亡可不是一回事，刚想再劝劝，一个没忍住，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出来：“阿——嚏！”
陈思游：“呃，要不你先跟我去看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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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入体，多喝热水注意休息就好了，我这边给你开几剂药，你注意按时按量服用。”
不卜庐的大夫难得今日在庐中没有外出，低头写好药方交给伙计，眼睛如同红色玛瑙的小蛇在大夫身上探出头来：“姑娘，你这身体底子，可不太好啊。”
索菲亚躺在不卜庐的病床上，提前感受了一回四大皆空，陈思游还在一旁用震撼的表情看着她。
大夫轻咳一声，笔杆点点小蛇的头，笑着对索菲亚说：“姑娘别急，只是身体有点虚，好好休养生息，平日里注意不要劳心劳神，还是可以养回来的。”
陈思游在一旁应和道：“对对对，多注意保养，也得适量锻炼锻炼，你看我，被沉到水里也没事，你只是溅上了几滴水就……也太……”
“哦？小陈船长也落水了？”大夫听到关键词，笔一顿。
“啊，我还算不上船长啦……啊不是，我没什么大事，不用看病的！”
索菲亚幽幽补充道：“他差点被人淹死，大夫您给他好好看看，开几副宁心静气的药吧。”
“好说。”大夫笑了笑，笑容一瞬间照亮了小小的药庐，直让人想起那句“色若春晓之花。
嗯，但是对小陈船长来说，那笑容可能比魔鬼还要可怕，看他喝药时候的表情就知道了。
陈思游一碗药灌下去，好半天没说出话，索菲亚终于得到了半刻的清静，但是没幸灾乐祸多久，她自己的药也端上来了。一时间两张苦瓜脸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生怕前功尽弃吐出来。
药庐外，小女孩和母亲哭闹，要吃杏仁豆腐才肯吃药。屋内陈思游眼睛一亮，也可怜巴巴地看向白术。
白术无奈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喝的药和杏仁药性不冲突，你的药不行。”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索菲亚，“这位姑娘开的药和杏仁并不相冲，我看姑娘是外国人，应该是第一次喝这样的汤药？如果不适应的话，不妨让不卜庐的人去给你买上一份杏仁豆腐？”
索菲亚大受震撼：现在药庐的服务都这么周全了吗？
白术看出她的疑惑，轻笑一声：“小陈船长小时候也没少来我这不卜庐吃药，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以前他也是每回吃药必须吵着要糖的。”
陈思游大声咳嗽，耳廓通红。
索菲亚：……好家伙，这业务不是你小子开拓出来的吧？
她感觉自己口中的清苦渐渐散去了，一边打算起身下床，一边开口说道：“不必麻烦了，我……”
床边突然冒出一个贴着奇怪符纸的小脑袋，托着一个盒子语气平淡无波地说：“杏仁豆腐，好吃的，吃完了，喝药。”
索菲亚一个没注意，从床的另一侧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