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实在是讨厌现在这样看得见吃不着的现状，发出了野兽似的磨牙声音：“我放你出来吧爻爻，怎么样？”
它想反正李爻跑不掉，也没办法呼救，只是放出来而已，不会发生意外的。
就算真的出现了问题也不要紧，爻爻的身上早就被下了一道术咒。
只要我想，只要我有这个需要，随时都能让他彻底洗脑成功。不过这已经算得上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毕竟人不是机器、草木或者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人是有很多错误要出的。
如果不犯错，爻爻还能是爻爻吗？
哎，真的好想好好把爻爻抱在怀里。
他长得好快，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了，简直能把自己装进去。真的拥抱在一起的话，应该不是单纯地那种拥入怀中吧？还好，现在自己的身体可塑性极强，无论如何都是足够亲密接触的。
——啊，对了，爻爻还有一部分在我身体里呢。
它猛然兴奋起来，自以为找到了绝佳的诱饵：“出来吧，爻爻！你之前是不是总是头疼，总是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你还有一部分灵魂在我这里呢，想不想看一眼？”
它实在狡猾，只想给李爻匆匆看一眼，完全不提物归原主的事情。
李爻倒是又得到了一些讯息。
看来这个黑气嘴上说是看守自己的存在，但是实际上巴不得我出去和它有所接触。
而且从它诱惑的条件和砝码来看，它没办法直接把自己放出去。
一直用那种近乎商量的语气发问“出来吧”，难道离开的真正关键就是我自己的——允许？李爻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么？
不过结合处境来看，如果不是黑气多嘴说这些话，他确实想不到这一层。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关，外面还是自己一直信任的小毛诱导自己往“被禁锢”的方面思考，两方面一结合，他只能理所应当地等待被救。
到时候就算接触到了镜灵提供的线索也只能老实等到蒋明晟回来之后才能进行下去了。
那会儿应该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爻垂下眼睑，凝神思索，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发现黑气已经整个贴上了那条不算太宽的裂缝上。
漆黑的一团像是能吸收一切光亮，幽幽如同轻薄的一块黑洞，凝视着出神的李爻。
还好这位离开自己身体许久的山神并没有给自己的魂体装上眼睛，不然李爻抬头的那一瞬间三魂又要再被吓出两个，白白便宜了他们。
“你凑上来干什么？”李爻尽可能平静地跟它沟通，生怕暴露自己对黑暗的害怕之后还被利用。“我没说我要出去。”
黑气陡然抬起身子，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不出来吗？在里面多难受呀，出来我跟你一起把小镜子粘起来，好不好？”
李爻失语：“是你把它摔碎的。”
“就算我不干它也会消失的，”黑气给自己辩解，“它们这种没什么年份的灵都是因为山神——就是我的熏陶和感染才能出现的。”
“祝絮曾经非常虔诚地跪拜祈祷，我呢就会很体贴地关照她一下，然后那些灵气都跟着她回家，把家里的小物件都养出来了灵。”
“所以现在只要我想收起来，它们就会消失的。”
黑气甚至有些委屈了：“不过这次不是我收的，是蒋明晟呀。”
“你们是一样的，”李爻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暗自神伤的黑气，“哪有你我之分。”
黑气没有接着他的问题回答了，也许这个脑筋过于直的山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透露了太多，好像不应该接着聊下去了。
但是李爻不会放过它这个突破口的。
在李爻看来，山神现在三个部分，有两个已经非常融洽了，隐隐有重回一体的趋势——李爻是非常赞成的。他对山神出现在蒋明晟的身上这种事情有着纯天然的期待。
原来还有这么巧合这么让人愉悦的事情，不同的过去的我留给未来自己的礼物原来是同一个人。
啊，应该说是同一个神。
真是......让人感觉有些棘手了。
黑气又嘟囔了些什么东西，李爻没有听清，不过猜也是抱怨李爻连坐，一个罪魁祸首并不在场，只好让它承担李爻所有的坏心眼。
事到如今只能说一切都是注定，天时地利人和，正正好好留下了一个笨一点的山神。
“我改变主意了，”李爻打断了黑气的碎碎念，“放我出来吧。”
黑气顿了一下，被人打断也没有生气，不过方才明明是它诱惑李爻，现在反而矜持起来，像模像样地盘问：“你要出来干嘛？”
李爻心想，我要出来做举世无双的男妲己了。
尽管他的模样和性别都和妲己沾不上半点边，但是没有办法了，三十六计也有响当当的美人计能用呢，出卖一下色相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损失。
想象一下它长着蒋明晟的脸，想象一下它长着......
李爻的眼前忽然闪过山神庙里的那尊木像，似悲似喜的神像怜悯地注视着他，用那张与蒋明晟别无二致的脸。
——那时候的山神还没和蒋明晟达成共识么？他的脑子突然停了一下，为什么山神可以出现在那里？
当时是......自己的玉碎掉了。
山神送给每个新生儿的护身符都是不同的。玉器各式各样，碎掉之后他也没有再去多想，只是可惜了自己的玉。
只是现在想来，真的每个新生儿都有吗？到底是谁第一次拿到了山神给的玉？大家又是怎么知道那是山神送出来的呢，如果无一例外的话，吧为什么李成风从来没提起过？
李爻仿佛被钝物狠狠重击，耳鸣声不断，抿紧的泛白下唇已经溢出淡淡血色。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护身的玉。
更严重的是，姥姥也没有说过。
——这都是他自以为的......他自以为那是山神赐下的神物，然后带在身边十几年。
最后，在重新返回村子见到山神像之前碎掉了。
那不是真正的护身符。李爻颤抖着双眸，那是山神留给自己的咒？还是其他东西？是为了监视自己么？
“怎么不说话？”黑气没有等到李爻的回答，有些不满意。无论李爻出来要干什么，它都会放人的，因为它就是这么溺爱孩子的存在。
不过李爻根本不作答，让它这个改卷老师根本无从下手啊！
白卷是没办法被老师可怜的。
李爻被它叫得怔了一下，回了回神，一时之间脑子卡顿，不经思考就说：“我，我在想我的玉......对，我要出去找我的玉。”
黑气虽然很纳闷李爻什么时候戴了玉，但是它首要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
只见它十分欣喜地扩展了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撑在了裂缝处：“再确认一次哦，真的是你要出来的，对吧？”
李爻点点头，不知道那么黑的情况下它有没有看到。
剧烈的震动自李爻的脚下传到了他的天灵盖。
黑气在裂缝中不断涨大、涨大，像是吸饱了水的泡大珠，圆滚滚地将缝隙撑开到了足够一个人进出的程度。
与此同时，那些束缚着李爻的树枝也慢慢消退了，从他的身体上摩擦着退下。
粗粝的树枝在李爻较深的肤色上留下了并不太显眼的红痕，也许能躲过陌生人的匆匆一掠，但是完全经不住仔细一看。
李爻从那个也许是黑色房间的地方出来，先是翻了翻手掌，感觉到没有明显的脱力现象，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去看黑气，而是蹲下来在地面上捡起一块碎片。
是镜灵。
它已经彻底破碎了，模样称得上惨烈，每一片都是米粒大小，捏上去是细细的疼。
根本就拼不好了。
黑气也蹲在了李爻的身边：“你很喜欢它吗？爻爻，可是你平时根本不关心它呀。”
它有好多问题，明明处在劣势的是李爻，问个不停的却是它，看起来十分被动。
“没有很喜欢，”李爻呼了一口气，语气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有些可惜它碎掉了。”
黑气一想刚才说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差这一点：“没办法呀，这就是代价。它承载了我的力量，收回去的时候太过于急促，对它来说是承受不住的压迫，只能碎成这个样子了。”
啊。
是这样啊。
李爻沉默点了点头，许久说：“把这个清理了吧。”
那块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碎成粉末的吧。
原来自己之前一直都在亲密接触山神的力量，一直都在被它监视着一举一动么？
黑气才懒得收拾：“算了吧，反正这里也是我马上就不要的宅子，管这么多干嘛，到时候会有人上门打扫的。”
李爻笑了一下：“你对现代生活适应得还挺好的。”
黑气有些得意：“那当然了，薛文卓表面上还是对我恭恭敬敬的，他死要面子，一定要给自己找个正当理由才甘心呢。”
薛文卓。
果然，它也是知道薛文卓的。
山神将自己分成了三份，每一份都和薛文卓有不同途径的接触，是为了什么？
薛文卓有什么值得它这样去对待的么？
李爻站起身来：“反正你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跑不掉，不如我们去山神庙散散心吧？”
黑气：“啊？回村子吗，好远。我不能带你去那边的。”
李爻微微一笑，看起来竟然和蒋明晟有几分相似了：“不是，我们去那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