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我需要去一趟佛罗伦萨。”陈懿说道，“越快越好。”
语毕，他看向了田寄醠的伤腿。
“我是无所谓，想照顾我的人都排起长队了，缺你一个不缺。”田寄醠敲了敲桌子，“倒是你，出国的事得慎重考虑，你觉得许凌霜能那么轻易就让你找到证据吗？小心中了对方的圈套。”
“我有分寸。”陈懿说，“没有确切的消息，于亮是不会联系我的。”
田寄醠点点头：“行吧，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陈懿挑眉，“自己待家里安安心心过日子吧，我还用不着让一个伤残人士帮忙。”
“是的师兄，”亦涵郑重说道，“你放心，我这人从小到大都很幸运，有我在陈懿身边，他绝对不可能出什么大事。”
田寄醠笑呵呵：“什么情况，陈懿这是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俩现在是要共进退的意思吗？那什么我的碗能给我一下吗。”
亦涵猛猛点头。
陈懿扭过脸来看她，神情很不满：“你想屁吃呢，我同意你跟我一起去了吗？你也好好待家里，别让我操心。”
“行啊，你前脚去，我后脚就到，你能看得住我吗？”亦涵鼓着腮帮回视他。
田寄醠：“别气别气，小懿这也是为你好，国外不比国内安全，他这不是怕到时候顾不上你么？你要出了事，对他来说就是天塌了你明白吗？要不先把筷子给我吧，我不想用手抓。”
亦涵更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挡着你道了？所以当初你保证的那些话，都是空的，就只是为了把我哄上床是吗？一到办正事的时候，我就被你像尿壶一样踢开。”
陈懿不可思议地喷出一口气：“哄你上床？我为了哄你上床，苦恋你八年，心甘情愿当你的狗，你让我滚我就滚，你让我下跪我就下跪。呵，谁家的尿壶有这待遇啊，捧在手心怕化了，连尿都被我舔得一干二净。亦涵，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能长点脑子吗？”
“？”田寄醠眼睛都睁大了，他扶额，“不是，我还在场呢，你俩能别这么口无遮拦吗？算了，你们要吵回家去吵，让我安安静静吃个饭吧，把碗给我。”
亦涵老脸一红，却依旧气焰嚣张：“你到底让不让我去？不去我们就分手！”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陈懿叉腰，“我明天就走，你护照都没有，怎么跟我一块儿去？”
“我怎么没有？护照我上个月就办好了！”
陈懿难以置信地用手点她：“你好样的亦涵，你还做了多少事我不知道啊？”
“怎么了？”亦涵哼一声，“你之前什么都瞒着我，我还不能自己想办法啊。”
他这下简直是气得青筋暴跳：“好啊，去呗，我让你去！一出国我就把你卖了！”
“哇，我好期待呢！”她笑得阴森森的，“现在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收拾行李，装点儿刀啊叉的什么，好一出国就捅死你。看看是你卖我快，还是我捅死你更快。”
陈懿点点头，拉上她就往外走：“要收拾行李捅死我是吧？那也别等出国了，在家里就可以直接上手，我倒要领教领教你怎么捅我。”
“你以为我怕你啊！回家就回家！”
田寄醠摇着轮椅上去劝架：“什么捅不捅的，你俩可千万别冲动啊，有什么事好好说。”
结果这俩人却直接拉拉扯扯地出了门，将旁人视作无物。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田寄醠：“……”真是两个失礼的家伙！
他的碗他的筷子！
田寄醠扶额，张嘴，他无语得上下两排牙齿隔着空气互相交错了好几下，才掏出手机，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现在来我家，快点。”
*
人在气头上确实是什么鬼话都往外冒。
但陈懿和亦涵都知道，他们一个不会真的卖女友，一个也不会真的捅男友。
所以还没到家，他俩在路上就已经冰释前嫌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陈懿妥协得快，不然亦涵还得继续跟他掰扯。
车开出去了好几公里，又掉头回去，陈懿摸摸后脑，尴尬地给田寄醠打电话：“……我们马上回来。”
“得了吧，别回来了，我不想再当你俩硝烟下的炮灰了。”田寄醠在电话那边无奈，“我已经叫人过来照顾我了。”
“这么快？”亦涵诧异。
“哟，倒是你俩，这么快就和好了？挺好的。恭喜。”田寄醠哼笑。
亦涵和陈懿表情都有些窘。
田寄醠在电话那边又道：“都说想照顾我的人多得很，你俩好好回去收拾行李吧，真别来了。”
“谁啊？谁来照顾你啊师兄？”亦涵很是关心。
“我请的护工，谢谢。”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陈懿这才又掉头回家。
俩人回到家齐心协力收拾好一切，陈懿全程装得勤快体贴、毫无怨言，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原形毕露，见着方儿地找她寻仇。
“不是要捅我吗？”
“现在是谁捅谁，嗯？说话。”
亦涵哪里还说得出话。
两天后，佛罗伦萨。
陈懿和亦涵出了机场，一辆宝石黑的宾利早已等在外面，二人上车后，见到了开车的于亮。
来之前亦涵已经听陈懿说了，于亮是他发小，当过三年的特-种-兵，退役后在国外开了好几家安保公司，如今已将规模做得很大，在业内口碑也挺不错。
于亮公司的业务重心主要集中在米兰，如果不是要帮陈懿的帮，他应该会很少来佛罗伦萨，毕竟这座城市太小了，老城区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些旅游人士，这个地方的物价在欧洲已经算很实惠的了，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自然很少会有人聘请保镖。
于亮也是半年前才在这边开了家小安保公司，他靠一些关系承接了部分美术馆的画展安保工作，极少时候也会有富人租下托斯卡纳乡村的别墅举办舞会等活动，于亮的安保公司便能再次派上些用场。当然，都说了是极少时候，所以大多情况下，这家小安保公司根本就赚不到钱。
说到难得的乡村别墅活动，最近的一场就是在三天前，一位意大利商人回到自己的老家佛罗伦萨，在自己的旧宅中邀请了许多合作商共享他酒库中的美酒，邀请的人中不乏非富即贵或者排场大的人，所以就聘请了于亮的员工当他们的临时保镖。
保镖们在这场宴会中，正好就见到了居住于佛罗伦萨却很少露面的许凌霜，以及她三岁的爱子。宴会全程，旧宅的主人一直将许凌霜和她的孩子带在身边，他们被众心捧月般地对待，仿佛米开朗基罗展出在乌菲兹美术馆里的那副其乐融融的画作，画作中木匠约翰将圣母玛利亚和baby版的耶稣护在身旁，自带慈眉善目的养父光辉。
宴会中途，旧宅主人还将自己近来高价拍得的一副名为《头颅之吻》的挂画送给了许凌霜，据说这幅画是一位以达芬奇后人自居的艺术家所作，画中展示了年轻的莎乐美环抱住圣施洗约翰的头颅深情吻别，画面血腥又凄美，许凌霜特别喜欢。
宴会结束后，许凌霜让保姆将儿子带回，自己却带着那幅画去了别的地方——一处位于老城区的顶层公寓，而这套房产既未在许凌霜名下，也未在京正元或是那位意大利商人的名下。
许凌霜在公寓里待了大半个小时才离开，那幅画她并未带走，就那么留在了公寓中。
这也是于亮的人追踪许凌霜好几个月，第一次发现她有别的房产，所以立马就通知了陈懿。
那处公寓楼老旧不堪，其他楼层住的大部分是些留学生和打工族，房租普遍才300欧一个月。许凌霜则将整个顶层租下，属于她的那一层常年窗门紧闭，被遮挡得密不透风。
电话通知陈懿后的这两天，于亮的人也没闲着，一直在公寓附近蹲点，一开始他们装作保险推销员上去敲门，没想到里面居然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妻。
“那对夫妻警觉性很强，根本不让我们进门，屋子里光线很暗，我们站在门外啥也没看清。”于亮说道。
亦涵奇怪：“那他们就一直待在公寓里不出门吗？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他们有个在餐厅当厨师的儿子，会定期上门给他们送食物。”
于亮将车开到了郊区的一处别墅酒店中，“这家酒店是我一个亲戚开的，很安全，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管家就行，包括预约佛罗伦萨的任何一家美术馆、博物馆，还有圣母大教堂，他都可以马上带你去参观。”
亦涵礼貌点头：“好的谢谢。”
“你女朋友难得来一次，完全可以在这里享受度假生活，今天你先带她去景点玩一下，晚上好好休息。”于亮拍拍陈懿的肩，“明天我们再讨论进许凌霜公寓的可行性方案。”
“不用，直接现在聊吧。”陈懿好笑地看了眼亦涵，才说，“可别小看我这女朋友，她来佛罗伦萨是准备帮我干大事的。”
亦涵垂眼，手伸到陈懿衣服里，偷偷拧他腰上的肉：“你少编排我！”
“行，现在聊就现在聊。”于亮也笑了笑。这还是与他会面后，亦涵第一次看见他笑。也许是他当过-兵的缘故，不仅头发一直留着过去的板寸，就连身姿和神情也始终保持着板正和庄肃，看着怪吓人的。
没想他笑起来却是另一幅模样，眼角多出的几条笑纹，将他整个人都带得憨厚老实，甚至有点可爱。
似乎注意到亦涵在盯着他看，他立刻就把笑收了回去，又恢复成那副不容侵犯的伟岸形象。亦涵心想，或许这就是他不爱笑的原因吧。
于亮将他们带去餐区用饭，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正事。
最后商讨出几个比较可行的方案：
一、接下来几天找机会拖住当厨师的儿子，让他没办法送餐，然后对方要么会联系许凌霜，要么会找其他人帮忙送餐，于亮他们就可以伪装成帮忙送餐的人上门；他们要送的东西还必须很沉，老夫妻没办法自己拿进门，就只能让于亮的人拿进去，他们便可以趁机探索公寓。
二、让厨师儿子的手机无法正常通讯，然后找人去通知老夫妻，他们的孩子出事了，老夫妻出于担心，就会出门查看，到时候再潜进公寓中，一切就好办了。
三、租下楼下的公寓，制造类似于捅坏天花板、房屋漏水、排水管堵塞等问题，上门讨要说法，然后要么引导老夫妻到楼下查看现场，要么带“维修工”进老夫妻的公寓中检查情况。
……
“如果这对老夫妻只有一个人出门怎么办？”
“那就拖住出去的那个人，让公寓里的人着急，急到不得不也出来。”
……
讨论结束后，亦涵晚上兴奋得根本睡不着，“我们这算什么？史密斯夫妇佛罗伦萨版？”
陈懿好笑揉她脸：“就你这演技，还想拍好莱坞大片？”
“哼，可别小瞧我，你等着看吧。”
“嗯，我等着你闷声干大事，让我刮目相看。”
*
第二天众人兵分两路，于亮带人去公寓楼租房子，陈懿和亦涵则扮作刚来佛罗伦萨旅游的美食博主，到厨师儿子`威尼任职的那家餐厅探店。
餐厅还没开门，一直蹲点在附近的线人就告诉他们，看见威尼今天带了一箱非工作要用到的食材进了后厨，应该是准备等到餐厅空闲的时候，将食材带去给自己的父母。
这家餐厅一般是在下午2点~4点半比较空闲，威尼应该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送食物给自己的父母。
亦涵和陈懿于是专门等到下午两点多才去用餐，吃着吃着，陈懿用意大利语将店员叫过来：“我女朋友觉得你们店里的食物非常好吃……”
店员：“谢谢，我们的荣幸。”
亦涵虽然听不懂，但还是配合地冲店员露出招牌笑容。
陈懿继续说：“她希望能跟你们的厨师认识一下，要是能合张影就更好了。不知道方便吗？”
亦涵双手合十贴在脸边，用昨晚刚学到的词对店员说道：“Per favore（拜托拜托）！”
“好，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没一会儿，厨师就跟着店员一块儿过来了，亦涵从小对自己国家的人都脸盲，更别说对着胡子拉碴的老外了，刚认识的人，如果不是长相特别的，她根本就分不清。
跟厨师热情合影了半天，她才从陈懿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