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涵看他面色铁青,便问:“怎么了?”
他垂下眼帘,声音闷闷的:“我没吃过姜饼人。”
亦涵像是回忆起什么,面露估疑:“你真没吃过?我明明……”
“明明什么?”他声音更闷了,“我没吃过,难道还会撒谎?”
亦涵好脾气地将他推到厨房:“好啦,没吃过就算了,我做给你吃。”
饼干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做出来,陈懿一直陪在亦涵身边,帮她揉面、制作色素糖霜,饼干烤好后,她一边捏住色素包在饼干上作画,一边给他讲姜饼人的故事。
“传说有一对恋人因为战争分开了,直到年老都没能见到对方,可他们始终还存有希望,等待着相遇的那一天。所以为了等到自己的恋人,他们在自己落脚的地方售卖起了姜饼人。姜饼人的形象就是按照对方的模样设计的。”
亦涵的声音很温柔。
“每次制作姜饼人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个故事,制作它就像在描绘我爱人的模样,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所以每描绘一遍,都是我在思念他,在用力地记住他。”
“虽然姜饼人不属于任何品牌,但它极其简短的故事却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爱。我觉得‘今夕面包’也可以营销类似的故事,这样以后每次吃它的人看到它,就会温情地想起自己的爱人或是亲人。”
她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缠绵和恋慕。
她指了指手中的那枚终于绘制完工的糖霜饼干,一脸期待地向他展示:“你看,我做的姜饼人,是不是很像你呀?”
陈懿愣住,他看向她摊开的手心,那块大字状的小饼干上被涂上了白、绿、红的点缀物,看上去有些奇形怪状,又有些丑得可爱。
还有些熟悉感。
亦涵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个撇起来的嘴巴,简直和你一模一样,拽拽的,让我想揍你一顿……”
“你先等等。”他骤然睁大眼,又说了一遍,“先等等我。”
然后转身冲进了书房。
他打开电脑,翻出自己过去存在文件夹里的照片,一张又一张,他快速浏览着……
终于,他找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她高一时送给周越的姜饼人,因为牛皮纸袋里有很多块,所以周越给他也分了一块,虽然他当时没吃,但觉得这饼干丑得可爱,就随手拍了一张……
“你到底在干什么,要我等什么?”亦涵捧着饼干走进来。
他将她推到电脑前,仔细对比屏幕中和亦涵手里姜饼人的糖霜形状,竟发现,两块姜饼人的特征一模一样。
那一刻,一个荒诞的、无法释怀的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她其实从那时就是喜欢他的,那包姜饼人其实是要送他的,结果却被周越误食了!
误!食!了!
周越这个崽-种!
他可爱的、爱意满满的姜饼人!被周越那个崽-种吃了!他自己一块都没吃到!
好气啊,好气。
怎么会这样。
陈懿委屈地看向亦涵:“你高一的时候,是不是给我送过姜饼人?”
亦涵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喉咙,她低声嘟囔:“嗯……那你还说你没吃过?”
“我就是没吃过。”他无奈叹气,“你这送东西爱送错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亦涵一愣:“什么意思?”
他说得咬牙切齿:“高一你送我的那包姜饼人,被放在了周越的课桌上。”
“啊?”亦涵顿时觉得天塌了,“怎么会!我明明放在了你桌上!”
“你放我桌上哪儿了?”他皱眉,“你确定你没放错?”
“同样的错误我怎么可能犯两次!”亦涵辩驳,“我就是放你课桌上了啊,上面堆了很厚一叠书,我把姜饼人放在了那叠书的最上面了!”
“那它最后为什么会在周越的课桌上?”
“我怎么知道?”
两人最后为了这个问题,不得不打电话问询周越。
周越也是一脸懵,回忆了很久,才心虚地暼了一眼身旁的徐琳,再才捂着电话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回说:“我一直以为那是苗明月送我的,原来不是啊。”
陈懿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头:“这么多年了,你都没问一下吗?”
“当时我跟她还处于暧昧期,我怕我直接问,她会不好意思……后来……后来相处久了,我也把那事儿忘了,谁会没事翻暧昧期的点点滴滴啊,享受当下不就好了。”
“……”
“……”
陈懿关掉电话,和亦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郁闷的情绪。
于是那包姜饼人为什么会在周越的桌上,自此成了一个悬案。
但值得雀跃的是,陈懿通过这件事,知道亦涵从那时就已经喜欢他了。
“我都跟你说了,我喜欢班长就只喜欢了一个月都不到……”亦涵没好气地戳他胸口,“而高中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喜欢你了。”
“怎么觉得你对我的喜欢很突然?”他郁闷。
“哪突然了?”
“哪有人喜欢一个人后又马上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亦涵抬眼望天,想了想:“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她过去也想过一个问题——自己真的喜欢周越吗?
陈懿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心中顿时泛起酸涩的憋屈,他垂下眼帘,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周越,后来又为什么喜欢上了我?你还记得吗?我想听你说。”
亦涵有些尴尬:“你确定你听了之后不会生气,不会又跟我这这那那的?”
“嗯,”他声音闷闷的,“我不会。”
亦涵捧住他的脸,轻声叹了口气。
……
高一时她喜欢上周越,是因为他性格温和,还总是助人为乐。
那时她在黑板报上将“security”写成了“secrity”,最初以为是周越怕伤她自尊心,所以直接帮她改掉了。
为此,她对他开始有了好感。
当天晚上下起暴雨,她的课桌旁被人放了一把宝蓝色的伞,后来无意间听到周越和同学的对话,她就以为,那把伞是周越的。他说——“伞送人了”,她就以为,那把伞归属于她了。
为此,她有些害羞。
又后来,他独自在办公室帮她扫描新收齐的英语周记,她站在他身旁,听到了自己悸动的声音。
她以为,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个活雷锋,所以当初在排球课上收到的药膏,也一定是他送的吧?
于是,她绞尽脑汁写下情书,放到了他的课桌上。
她就想单纯地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
陈懿听完她的描述,眉头却越皱越深:“不是,我怎么感觉……”
这剧情有点熟悉。
亦涵捂住他的嘴:“你听我继续说啊。”
然后,然后……
放完情书没过几天,她就在英语课上,发现陈懿那篇投屏到大屏幕上的周记内容,里面出现了一个单词“security”,它的写法和那个之前在黑板报上出现的“security”一模一样。
那时她飞快地看了陈懿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原来,那个怕她丢面儿的活雷锋,是陈懿。
怎么就是陈懿呢。
她居然一直认错了人。
一时又觉得好丢人,好愤恨自己。
怎么可以将恩人都认错呢。
所以在老师问:“亦涵同学,说说吧,你对这篇作文的看法是什么?”
她才尤为亢奋地说:“我觉得,这篇作文写得特别好,很厉害很感人!”
原来,陈懿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凶巴巴的人,他只是看起来凶、嘴巴还坏,但心很好。
她开始对他改观,开始渐渐和他拉近距离。
那段时间,亦涵和苗明月因为排球赛结缘,成为了好朋友。
也是在苗明月甜蜜的分享下,亦涵才知道——在某个下雨天,月月和周越曾共撑一把黑伞离开学校,周越最后将伞送给了月月。
所以,亦涵收到过的那把宝蓝色的伞,并不是周越的。
那一刻,亦涵却第一时间,将伞联系到了陈懿身上,但她不敢肯定。
后来亦涵经常听月月提起周越,她却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如果她是喜欢周越的,听到月月和周越那么暧昧,她应该会泛酸才对吧?
但她没有,反而一直在为月月高兴和激动。
再后来,亦涵记得那是在一个阴天,她跟很多同学一起出去玩,后来外面下起倾盆大雨,陈懿便在商场门口买了一把伞。
同行的人取笑道:“早告诉你今天天气有雨,就你不带伞。”
陈懿声音懒懒的:“习惯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把。”
“我记得你爸不是送了你一把很贵的伞么,宝蓝色的,就看见你打过一回,不会也被你弄丢了吧?”
陈懿“嗯”一声。
亦涵倏地抬眼,看向他撑伞的背影。
原来,真的,那把宝蓝色的伞是他的。
那一刻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之前她以为周越为自己做的事情,其实都是陈懿做的呢?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但她没好意思去问。
于是,有些事,至今在她心中都是个谜。
陈懿听到这里,轻哼一声:“你还不算太笨。”
哼完之后,他又郁闷:“为什么不好意思问我?”
亦涵眨了眨眼:“我这不是怕自己会错意了嘛。万一药膏不是你送的呢?”
“就是我。”陈懿现在真有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好事不留名了。
他倒豆子般地将自己帮她收英语周记的事也抖落出来,说完很委屈地“哼”了一声:“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却喜欢上了周越。”
“我问你喜欢他什么?你明明喜欢的是我。”
亦涵这才知道那些年总想不通的真相。
难怪她喜欢上周越的时间如此短暂,喜欢上陈懿却又轻易又迅速又长久。
只有跟陈懿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体会到那种发自身体本能的酥麻感,她的灵魂为他而颤动。
陈懿似乎也想通了什么,于是,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所以你本来就是喜欢的我,只有我,一直都是我,你对周越的喜欢那只是一场误会。”他肯定地坚定地告诉她。
“这样看来,好像是哈。”亦涵捂住脸。
他却快速将她的手握住,下拉到腰后,然后凑近她,动情地凝视她。
“涵涵,我很开心。”
谢谢你一直钟爱的都是我。
这一刻,他终于释怀了。
他拾起那枚跟自己很像的姜饼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喂进口中咀嚼。
这是他第一次吃姜饼人,酥脆的带着爱意的姜味饼干在口腔里逐渐变成碎渣,最后被吞咽入腹,亦如她全部的爱,都已被他占有。
他爱惨了这样的感觉。
陈懿本以为,现在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离婚期极近的某一天,亦涵突然提起想喝避风塘的奶茶,但又不想跑一趟。陈懿便自告奋勇要去给她买。
进店点完餐,他再次坐到了等餐区,和上一次相同的位置。
当目光不自觉投向墙壁上那块空缺的位置时,他先是怔愣,随后心跳声随着瞳孔一起放大。
那块空缺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贴回了那张他以为已经被亦涵摧毁的便利贴。
上次,便利贴上写着“心想事成”的那面贴在了墙壁正面。
而这次,贴在正面的,却是——“陈懿,我喜欢你”。
陈懿,我喜欢你。
是亦涵对他敞开心扉、正大光明的喜欢。
陈懿想起他和亦涵一起看过的那部《星际穿越》的台词。
“爱是我们唯一能够感知的超越时空维度的事物。”
他悸动地伸手触碰贴纸上的文字,虽然,“陈懿,我喜欢你”是亦涵高中时写下的情话。
但亦涵却用过去的文字,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
我爱你,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那一刻,他突然确定“今夕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