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里?
背负着没有说清的案子,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就能顶天立地当个警察了?这是什么道理?!”
厨房就在起居室的对面,两间屋子之间的走廊隔了不到三米,孙乐梅的质问声,一句一句地传进了厨房里。
何锵等人默默地切着菜,翻着锅,所有人都听见了孙乐梅带着哭腔的诘问,大家垂着脑袋,不发一言。唯独正在洗碗的局长夫人独自在角落的洗碗池边无声地饮泣。
“孙乐梅!你说够了没?!你以为我就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吗?你这个狗脾气,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到底!”局长被孙乐梅这样一阵质问,敏感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登时不满地瞪起眼来。
“没说够!分不出个青红皂白来,谁都别想让我闭嘴!”孙乐梅一扫先前的窝囊卑微,竟然一下子从对面的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局长的鼻子继续大声叫嚣道:“你身居高位,要以大局为重,没关系,那是你的选择,那也是你的职责!我确实没有资格指摘!
但是,请你看清楚,我和你不同!我不是什么将才!我不是高聪那样的帅才!我只是善于在一线搞刑侦的最基层警察!正是因为这样,你们将领们查不了、不能查的案子,我可以查!
你们领导不能影响情绪、不能影响工作,不能心无旁骛地追凶,但是,我可以!你有的顾虑,可那些顾虑都是你的,而不是我孙乐梅的!你到底是为了你的高官厚禄也好,是为了你的同僚安全也罢,是为了你的全局部署都行!你随便!可是,你不应该剥夺我查案的资格!”
“孙乐梅!你你你!我给你脸了是吧!你个没规矩的东西!”局长愈发暴怒,一把将烟灰缸摔了出去,砸到了孙乐梅的脚下。
孙乐梅倒是一点都不怵,她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刺头”风采,手舞足蹈地说:“我没规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不管,你给我批!哪怕从部门里被踢出去我也不在乎,哪怕没有晋升机会我也不在乎!只要你敢让我查案,我就能一查到底!我这辈子不找到杀了高聪的凶手,不把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那几个小畜生揪出来,我就不信孙!”
“你……反了天了你!我批个毛我批!”局长气的浑身发抖,从身边摸索着东西就往孙乐梅头上砸,眨眼间茶杯和茶叶盒都已经被他丢了出去。
孙乐梅左躲右闪,身手灵活一如从未遭受过致命的精神打击般,在局长的面前上蹿下跳。
就在局长砸完了手边一切能砸的,摸到了那个已经旧得褪色的相框时,何锵跟一群师兄弟又乌泱一下子从厨房里端着菜肴适时地涌了进来。
“开饭了开饭了!哎呀累死我们几个了!快,赶紧上桌,尝尝我们几个同僚的手艺!”
何锵连忙招呼着孙乐梅,孙乐梅却一如往日的桀骜,不忿地把头撇向了一边。局长夫人上前捅了捅一脸铁青的丈夫,局长气呼呼地甩开了夫人的手。随后想了想又软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最后朝着众人招了招手,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不说了,先吃饭吧,大家也都饿了。”
“哎哎哎,吃饭吃饭吃饭!”何锵和师兄弟们簇拥着师父师娘上桌坐在了主位。
局长也知道这几个徒弟都是在哄自己高兴,心里不忍再因为自己发脾气而闹得大家不欢而散,终于也是释然地笑了笑,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行了,都别干站着了,没事了,吃饭吧。”
孙乐梅看不惯这群人都一脸阿谀奉承的样子,没有理会局长,转身作势就要走,可她硬是被局长夫人拦住,生生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定在了椅子上。
“进门就是客!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家的?你再这样任性,阿姨可要伤心了!快吃饭吃饭!这个汤是阿姨亲自熬的,就是和你们这种每天为了办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好补补营养,养养胃!”
对方说罢就赶紧给孙乐梅盛了一大碗汤,生怕动作慢了孙乐梅就又找机会跑了似的。孙乐梅虽然还在跟局长较劲儿,但是对于这个局长夫人,她倒是第一眼见了就生出了好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孙乐梅竟然没有抗拒,硬是被局长夫人灌下了一大碗汤。
何锵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哎呀,乐梅,幸好你来了,有了你,以后我们哥几个就不用喝汤喝的这么辛苦了!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好好尝尝师父的好酒了!”
一句话逗得全桌人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唯独局长气得吹了吹胡子:“好小子,我说你每次怎么都想方设法地躲着你师娘的汤,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熬了快五个钟头的汤呀!不懂得欣赏!你们爱喝不喝,以后我也不给你们熬了,我就给小梅熬!”局长夫人嫌弃地瞪了何锵等人一眼,转过头又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将第二碗汤端到了孙乐梅面前。
孙乐梅也不拒绝,再一次笑嘻嘻地接过第二碗汤,甚至还咧开嘴没脸没皮起来:“还是局长夫人对我好!不像有的人,粗暴专制,不知道怎么能娶到这么温柔的老婆的!”
“你!”局长听了瞬间又气得说不出话来,局长夫人赶紧接过孙乐梅的话头对局长板起了脸:“怎么了?我们乐梅哪里讲不对了?是我不温柔?还是你不专制?”
局长张着大嘴,结结巴巴地说:“温柔,你温柔,我专制,我专制行了吧!”
全桌人再次忍不住哄堂大笑,餐桌上的氛围终于活跃起来,摆脱了先前的剑拔弩张。大家有说有笑,酒过三巡后几个师兄弟又忍不住跟着局长唱起了当年警校的校歌。
歌声中,孙乐梅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想起了和高聪在一起朝夕相伴的日子,忍不住又偷偷红了眼眶。
局长夫人拉过她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我都知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没事就过来,我们也没有孩子,你要不嫌弃,往后逢年过节就和我们一起过!”
自从上次的案子之后,孙乐梅便再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更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心中所想大声说出来过。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阿姨,又看了看满面通红的局长和师兄们,低下了头。
良久,她轻轻地抽出被局长夫人牵住的手,小声说:“谢谢您的好意,阿姨,我心领了。不过,我想我暂时还不配拥有这一切。大仇未报,如果我现在就沉浸于这份温暖里,那也许永远,我都没有力气再一次抓到凶手了。那些人还逍遥法外,不知道在哪里享受着不属于他们的快活。我不能让高聪等得太久,我也该让我的家人们早日瞑目。”
说完这些,孙乐梅的头脑瞬间变得清醒。她缓缓站起身,看着这一桌已经酩酊大醉的男人们,独自走到门边换上了鞋。
“孩子,你真要这样吗?那些人早已经不知道逃到天涯海角了,你的人生还长,就要这样把自己困死在过去里?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局长夫人追到门口,满眼不舍和心疼,但她依旧尝试着去说服孙乐梅不要再苛待自己了。
然而孙乐梅却笑着上前抱了抱她,“阿姨,别为我担心,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心甘情愿。”
“可是!哪有人这么折磨自己的!”局长夫人的眼眶忍不住又一次红了起来。
孙乐梅不忍心再看她,她转过身说道:“这如果是命运,那我认了。但,就算是命运,也是会随着个人的努力而变化的。等我过了这一劫,我就也学着局长的样子,和徒蒂们把酒言欢吧。别担心,到那时我一定不会是一个人。”说罢,她便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局长夫人站在门口望着孙乐梅渐行渐远的身影,夕阳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
这背影似乎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局长夫人急急回过头把视线投向了屋里的那个相框,定格在画面里的那个年轻的脸庞,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笃定,眼神又是那样的坚毅。
局长刚才说的不对,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让潇潇先在基层锻炼一下,用不了几个月就将女儿调入离自己比较近的警署的。然而,潇潇却无比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说,“执法部门的人员如果都要走后门,那整个社会的公正和公平岂不是荡然无存?”她坚持留在派出所,从一个不能配枪的巡警开始做起,直到发生了那场意外。
局长和夫人都知道,她们的女儿绝不会因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后悔,他们相信,她不仅不会后悔,还会以此为荣。
国庆假期结束后,全警局的人都发现,孙乐梅被踢出了刑侦部门,她的办公桌被安置在了警局大厅接待处。她从此不再是刑侦组的成员,也不再拥有任何头衔。
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孙乐梅因为意志消沉,消极怠工,影响了团队的协作精神,于是被刑侦队赶了出来,但是念在她是有功之臣,所以局长网开一面,同意她继续留在总局自己查案。
总局不养闲人,不过一个孙乐梅无伤大雅,毕竟全国上下都知道了她的遭遇,如果真的将她赶出总局,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
原本是最有升职潜力的警局精英,一夜之间落魄潦倒至此,实在很难不令人唏嘘。
这天夜里孙乐梅值班,何锵悄咪咪地把一个用旧报纸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塞给她。
“这是……”孙乐梅不解地看着何锵。
“啧,你这点破东西,也能进我师父的眼?”何锵不屑地撇了撇嘴。
孙乐梅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何锵见孙乐梅信以为真了,只好俯下身子小声说:“我说你还真是个木头疙瘩!茅香啊!黑市都买不到的东西!怎么会不稀罕!只是,师娘发话了,你不容易,我们谁要是敢中间悄悄克扣了你这瓶东西,她第一个捶死我们。连师父都不敢吱声,嘿嘿!”
孙乐梅摇了摇头,又把东西塞了回去,“别啊,师娘心疼我,我不能不知道感恩!这东西我用不着,我又从来都不喝酒,还是留给局长和你们吧!”
何锵摇了摇头:“师娘还说了,她就知道你肯定不肯拿回去,让我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孙乐梅不解地看着何锵。
局长夫人慈爱的声音仿佛在孙乐梅耳边再一次地响起:“你这事,迟早有完结的一天。留着,等到你战胜了命运的那一天,和你自己的徒蒂们一起,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