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最是无缺，本自无瑕。”
魑离狠狠咀嚼着这句话，似要将每个字眼咬碎吞下。
一只环绕在魑离身边腾空飞出的断臂猛地掐住燕无瑕的脖子逼他扬起头。
燕无瑕也因此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袍无风自摆，高竖的立领裹住修长的脖颈，薄唇似刀鼻挺如峰，苍白肤色衬得他眼底翻涌惊涛骇浪极为骇人。
除去他自身一对手臂，另有左二右一共三只闪烁着金纹的断臂悬浮在他身边，至于右边另一条断臂，正掐着燕无瑕的脖子。
魑离看着燕无瑕那张与记忆里五分相似的脸，顿时遏制不住愤怒的情绪烧上心头。
好啊！
那人在人间的儿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真是好得很啊！
魑离知那人狡猾似狐，油嘴滑舌惯会笑着张脸骗鬼，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无瑕无瑕，就连名字也是骗他的。
“本自无瑕，好一个本自无瑕啊，哈哈哈哈哈哈……”
魑离怒极而笑。
随着他腾升的怒意，他脚下的整座鬼城开始颤动，鬼城的地面轰然出现深不见底裂缝，高墙裂开落下的碎石砸在老鬼头头顶。
老鬼头一动不动跪在原地，他还不想死，所以不敢动，更是不敢劝。
不过老鬼头也知道，等他情绪平复后就好了，这位鬼王自从登上王座，一直恪尽职守，从未利用过自身权势与力量压迫过底下的鬼。
甚至鬼界在他的治理下脱离了最初的野蛮建起城邦，越发的像模像样了。
抖落的石块砸在燕无瑕额间，他闭上还含着泪水的双眼，准备等死。
魑离看他这副呆呆傻傻，除了张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像那人的地方，嗤笑一声，吩咐道：“带回去。”
这个孩子在他手上，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呢……
……
燕无缺身形突现，自空中稳稳落地，熟练的往嘴里递入一枚鬼气丸。
“这东西的滋味，还真是……”
叫他难忘。
话说自从那日他将坏消息告知燕微尘后，燕微尘不信邪地又请了卜算子起星盘算了一卦。
不出意外，季禾也已经不在人界了。
在他二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恳求下，卜算子经过一天一夜的推衍，算秃了两根拂尘，终于算出二人在鬼界当中。
事有轻重缓急，他二人现如今最急的就是如何把那燕无瑕和季禾从鬼界带回来。
当年的鬼界通道已经消失，摆在他二人面前最快的办法就是穿过五方秘境找到鬼界入口进入鬼界。
他们本想偷偷如此做，只是族中长老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俱不赞同他们二人擅自行动，所以又耽误了些时间。
只能说他们不愧是兄弟，竟在五方秘境中不期而遇了。
燕无缺捂着肩膀处的伤口，五方秘境中的危机随着秘境口扩大逐渐增多，他们为求速度，毫不回避遮掩地四处寻找鬼界入口，难免受了些伤。
不过好在他们找到了，只不过他与燕微尘先后穿过鬼界通道，仅一步只差便失散了，真是失策。
燕无缺平复了会儿气息，恍然间听到不远处一老鬼说道：
“听说了吗？鬼王亲自抓了个人类。”
燕无缺呼吸一滞，仔细聆听到：
“不知那人如何惹了鬼王生气，竟是天摇地动地灭了一城之鬼啊。”
“鬼王放了话出来，明月高悬，最是无缺，本自无瑕，不日他便要这轮悬月——又缺又瑕！”
鬼众一听就兴奋了，纷纷讨论鬼王会如何处置那个该死人类。
燕无缺面色一凛，无瑕被魑离抓了……
他在鬼群中晃荡一圈将当时的情况打探清楚，确定魑离只抓了燕无瑕一人。
燕无缺思索了会儿，事情经过如此详细，这消息，极可能都是魑离着鬼故意放出来的。
至于故意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引他现身。
自己曾造的孽……看来无瑕要遭罪受了。
燕无缺取出枚传音玉符，“微尘，可还好？我已经打听到了无瑕的下落，正准备前往王都，不过我这边没有听到季禾的消息，你那边如何？”
没多久，燕微尘沙哑的声音从玉符中传出：“那便分头行动，我已感应到季禾方位。”
“好。”
燕无缺收起玉符，看了眼四周。
这鬼城，与他当年来时还是变化了不少，不过王都的位置应当没有变化。
燕无缺循着记忆潜入王都，隐匿气息藏在暗处，正忖量着燕无瑕可能被关押的地方，恰巧听到路过的鬼同同伴攀谈：
“那人是如何惹了咱们鬼王大人，鬼王竟然将他关进百魇牢狱。”
“你管他犯了什么事，他进了百魇牢狱还想活着出来不成。”
“我这不是好奇吗……”
两鬼聊着天走远，燕无缺从暗处走出来，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
百魇牢狱，那是关押恶鬼的地方。
无瑕进了那种地方……
燕无缺不敢深想，只加快脚步朝一个方向冲去。
无法逃脱的煞气盘踞在顶端，渐渐凝聚成“水滴”缓缓滴落，“水滴”砸进地上的“水洼”，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应该说，整个牢狱从上到下都静得可怕，就好像在这里发出声音本身便是一种罪恶。
燕无缺绕开地面大大小小的“水洼”，朝着更深处进发。
一二层牢狱关押的都是些普通鬼怪，再往下到十八层才是百魇牢狱的入口所在。
燕无缺心急将燕无瑕救出来，一时竟没有留意到牢狱里异常松散的看守。
他一路畅通无阻抵地达十八层百魇牢狱入口，在巨大的石门前停下脚步。
百魇牢狱的入口需要鬼王信物才能打开，否则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抵挡不住强行破门后直冲出来的煞气。
据燕无缺所知，能打开入口的鬼王信物一共有三枚。
三枚信物之一正在他手中，只是不知道那枚信物放到如今还能不能够使用得了。
饶是当年从鬼界带走了不少好东西，燕无缺也不由感慨自己当初胆子大到没边，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带走，真不怕魑离以此为由追到人间去。
燕无缺握着信物的手紧了紧，当年他正是凭借着这枚信物将关押在百魇牢狱里的几大恶鬼放出，逼得魑离不得不离开王都追捕恶鬼才得以从鬼界脱身。
曾经年少轻狂不择手段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全然不顾放出恶鬼会引起鬼界多大混乱，若是换成现在的他，该是会选择更加稳妥的办法吧。
燕无缺叹口气，人随着年纪增长，好像都会变得多愁善感、喜欢回忆从前。
他拢了拢心思，将手里的信物举起来。
因为百魇牢狱的特殊性，此处并没有鬼把守着。
燕无缺孤身站在巨大石门之前，忐忑又期待地紧盯石门。
片刻后，信物发出久违的光芒，石门缓缓向内打开，看似沉重的石门移动起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异常的寂静。
静得就像是燕无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