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一片迷雾。

百魇牢狱，专程为关押恶鬼而建造的监牢，只要世间还有恶意与煞气，恶鬼就无法消灭，只能关押。

鬼界历代依靠百魇牢狱关押恶鬼，将恶鬼困在无尽的梦魇当中，让它们在梦中尽情破坏宣泄以防跑出去残害真正的生灵，用欺骗的手段成就他们的恶。

只要它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能一直关押下去。

上一次恶鬼大规模出逃，还是燕无缺为了制造混乱唤醒了它们。

往事不堪回首，燕无缺挥开栏杆前的迷雾，里面蜷缩成一团的兽呼呼大睡，显然不是燕无瑕。

他又以同样的办法驱开其它栏杆前的迷雾，长着两只人头的巨型蝙蝠、浑身尖刺的兽类、人首蛞蝓身的幽魂等等恶鬼正酣睡，其中有几个还是燕无缺的老熟人。

燕无缺将十间牢房看了个遍都没找到燕无瑕，十间牢房除了一个空着的其它都是恶鬼，就在他怀疑燕无瑕被转移到其它牢狱之时，一阵微弱的呜咽从通道更深处传了出来。

虽微弱，但他十分熟悉，那是燕无瑕的声音。

燕无缺沿着笔直的通道缓步深入，他停在比记忆中多出的拐角处，燕无瑕的声音似乎已经近到只有他转角就能见到人。

会是陷阱吗？燕无缺停在原处思索？

“哥呜呜呜……”燕无瑕呜呜咽咽地声音，听起来无限凄凉。

燕无缺唉叹一声，陷阱就陷阱吧，谁让这都是他做的孽。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燕无缺手腕一翻，腰间折扇飞旋至他手中展开。

他大步转过拐角。

随着他身形一转，影响视线的迷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陷阱，只是一间是新建的牢房。

牢房里，燕无瑕坐在桌前，左手一只鸡翅右手一个鸡腿，边往嘴里塞边呜呜喊着他哥的名号。

听见脚步，燕无瑕抬起头，与燕无缺大眼瞪小眼。

燕无瑕吞咽的动作一顿，含糊嚎道：“哥？哥啊呜呜呜……我想你都想出幻觉了呜呜呜呜……”

看他这副蠢样子，燕无缺顿时脑子一阵抽痛，“闭嘴。”

看燕无瑕有吃有喝的，他心中某个问题也隐隐有了答案。

燕无缺勾起嘴角，事情还不太严重，尚有转圜的余地。

遭到斥责，燕无瑕丝毫不觉生气，耳朵一立猛地带翻凳子站起来，丢下鸡翅趴到栏杆前面，不敢置信道：“哥？真的是你？”

燕无缺走动牢房门口研究如何开门，燕无瑕抓着栏杆慢慢移到他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哥你怎么才来，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苦。”

燕无缺的视线从门上移到他手里还没放下的鸡腿，“是吗？”

没看出你有什么好苦的。

燕无瑕默默将鸡腿往身后藏了藏，不知道是不是化过狐狸的缘故，他尝起这鸡腿格外香甜。

嗯，不舍得丢。

燕无瑕本还想辩解两句季禾如何欺压他的，眼睛忽地捕捉燕无缺背后袭来的攻击，但他根本来不及出口提醒。

燕无缺也根本没想着指望他，飞速举起折扇挡在肩膀处，一击巨大的冲击力从折扇外传遍全身，震得他身形向一旁滑去。

牵扯到他在五方秘境里受的伤，燕无缺身形一晃，捂着伤口单膝跪了下去。

“哥——”

“他是你哥哥？”魑离讶异中带着一丝诡异欣喜问道，他看了眼跪倒在地的燕无缺再看向急得飙泪的燕无瑕。

竟是兄弟吗，原来不是父子。

燕无缺耳尖捕捉到他声音中的喜悦，稍加思索便明白他误会了什么，燕无缺嘴角微扬，原本打算压下去的血液也不加抑制，随着闷咳放了出来，点点落在地上。

“哥！”燕无瑕挥着鸡腿砸在魑离身上，愤怒冲昏头脑，骂道：“你个王八蛋，有本事你冲我来。”

“无瑕！”燕无缺连忙呵止他，这时候激怒魑离可不是件好事。

他抬起头，脸上血色流失大半，还在淌血的嘴角扯出勉强笑容，似是叙旧道：“许久不见，魑离。”

魑离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记忆中的那张脸，褪去了青涩与轻狂，连那股时不时流露出的狡猾劲也跟着被藏进了更深处，只余下副温润内敛的表象。

说不上来讨厌，但他很不满，不满自己错过了他蜕变过程中的见证者身份。

一双断臂抓住燕无缺的手腕将他提起来，燕无缺毫不反抗地任他拿捏，且不忘乖顺地垂着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

魑离抿了抿唇，大手一挥，打开牢房大门将人丢了进去。

固然在燕无瑕眼里他哥是被丢进来的，但只有燕无瑕知道自己躺下的动作有多轻。

燕无缺撑着手臂坐起身，燕无瑕扑在他身边，颤抖着手去擦拭他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哭嚎，“哥啊——”

“别哭丧，我还没死呢。”燕无缺声音虚弱地开口。

将人关进去后，魑离定定看了两眼，燕无缺垂着头似是不愿见他。

魑离冷哼一声，不要紧，这可是——特、意为他打造的牢房，他们来日方长。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燕无缺毫不手软地操控灵力撞向自己的伤口。

“哥，你吐血了……”燕无瑕嗓音颤抖，他记忆力里的燕无缺从来都是笑意盈盈一切尽在掌握地翩翩公子模样，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这么狼狈脆弱的一面，仿佛……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都怪他……

都怪他不听话，都怪他太弱了，都怪他……

“别怕，我死不了。”燕无缺低声安慰完他，歪过头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沉浸在自己悲痛与自责中的燕无瑕全然没听见，一声绝望与悲痛的嘶吼极具穿透力。

震得燕无缺眼皮一颤差点装不住。

停在转角处的魑离指尖一颤，不可能有事，他明明收了力，这一定又是那人骗他的招数。

可……燕无瑕咒骂他声音中的悲怆不似作假。

魑离心烦片刻，最终一拳砸在墙上，转身回去。

燕无瑕目眦欲裂看着他，眼神中全然不见一丝畏怯，燕无缺双眼紧闭倒在他怀里，胸口处的衣裳被大片血迹染红。

魑离心口一堵，这绝对是他的苦肉计。

燕无瑕张嘴正欲骂，突然哐地一声响，牢门被打开了，接着他怀里一空，又是哐地一响牢门关上。

燕无瑕一愣，随后暴跳起来。

他哥不见了！！！

他哥呢？

他那么大个哥呢？

“魑离你个畜生，放开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