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慢晃，空置十余年的房间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燕无缺平躺在床上，魑离冷着脸替他把完脉，又随手掏出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接着坐在床边盯着沉睡的面容发起呆。

说来可笑，自己这般下贱，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凡人都觉鬼可怕，要他说，没有心的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燕无缺。”燕无缺悠悠抬起眼皮，望向床尾的男人。

魑离出神之际与他视线撞上，等反应过来自己已陷入他一汪清泉之中良久，见他眼中荡起笑意，魑离猛错开头起身向外走去。

燕无缺脑袋跟着他的背影转动，轻笑道：“难道你不是在想我的名字？”

“不是。”

魑离冷淡地反驳完他，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将门锁上，开始站在廊下发呆。

他曾为了找到燕无缺一度陷入癫狂的状态，如今人找到了，他又能怎样？

难道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在他心里留下过痕迹吗？

燕无缺侧过身子穿透帷幔望向屋外的身影，无奈地曲肘撑着脑袋，无瑕还在牢狱里，得先把这人哄好才行。

“魑离。”

屋外人影纹丝未动。

燕无缺浅浅呼吸一口，柔声挨个试道：

“鬼王大人？”

“我的魑离好哥哥？”

“离郎？”

见屋外人影依旧不动如山，燕无缺不得不拿出杀手锏，用比之前任何一声都要小的声音开口道：“相公……”

人影颤了颤。

见有效果，燕无缺便不再开口了，还有效果就行，他掀开被褥下床，这一身的血腥味，熏得他难受。

燕无缺轻车熟路走到衣柜前，想着曾经的衣物虽然可能小了些但凑合着应该还能穿。

他打开衣柜，愣在了原地，他以前常穿的衣物旁，多了十一二套大小不一的新衣裳，渐显沉稳的制式，该是不同年纪男子的衣裳。

燕无缺抬手滑过那些衣物，心中涌出道不明的情愫，或许自己当年好好跟他谈谈，他也会亲手将自己送回人界。

不过少年若能沉稳，也枉费意气这一词了。

燕无缺脱下身上的外袍随手打在一旁的衣桁上，指尖滑过横木，干净如新，燕无缺若有所感地环顾一周，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置身十余年前。

除了紧闭的门窗，屋内所有的陈设还保留在他离开时的摆放，一粒灰尘都没有落下，就连桌上研墨好的墨、搁置在旁的毛笔仍旧湿润如初。

看着桌面上压好的空白宣纸，燕无缺依稀记得在自己离开前准备给魑离留下只言片语，但最终墨磨好了却迟迟没有下笔。

当时是因为什么呢？燕无缺自己都有些说不明白。

他收回心绪，沉思片刻，解开干净的里衣、亵裤，总之能脱的全部往衣桁上搭，接着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件不到膝盖处的衣袍随意套上。

然后，一抬手直直推倒衣桁。

衣桁倒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屋外魑离闻声，猛地推门而入。

魑离推开门，就见燕无缺站在大开的衣柜前，身上只穿着自己这些年为他准备的众多衣物的其中一件，似乎是他选的衣袍不太合身，衣袍只堪堪遮到了大腿根处。

燕无缺一手从衣柜里拿着的里衣还未全部取出，侧着脸似是错愕地盯着倒下衣桁。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魑离，浅笑道：“不小心弄倒，这就扶起来。”

说着，燕无缺关上柜门，弯腰去够倒在地上的衣桁，松散的发丝向一边倾泻而下，他身上松垮衣袍也随着动作缓缓滑落，露出光滑的臂膀……脊背……接着……

燕无缺蹲了下去，身影被小榻挡住。

魑离喉头滚动，愤恨地将手一甩，退出去重新将门锁上。

燕无缺暗笑一声，拢好衣服去扶衣桁，不得不说当年魑离给他用的都是上乘的好东西，这小小衣桁，他推倒不觉得费力，扶起来竟需要些力气。

燕无缺动作到一半，衣桁上装饰的凸起不小心撞到肩膀处，虽疼痛可以忍受，但他还是压抑着闷哼一声。

这可不是他装的，实实在在牵扯到伤口了。

魑离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这点声音都被他捕捉到了。

他再次推门而入，定睛一看，衣桁是立起来了，不过原本挂在上面的衣物还七七八八散落在地上。

燕无缺单手揭开遮挡臂膀的衣领，正侧低着头查看自己的伤势，披散的秀发被他越过另一边肩膀全部拢到胸前，堪堪遮住前胸若有似无的风光。

感受着灼热的视线，燕无缺将衣领合上，抬起头看向魑离，“怎么了？”

魑离冷哼一声，向前迈进一步，而后又迟疑地停在原地，“你的伤……”

燕无缺重新打开衣柜，向前一步依靠衣柜遮住半边脸，“是在五方秘境里受的伤，不怪你。”

魑离冷着脸，“你也没资格怪我。”

然他话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他看不清燕无缺的表情，却能听出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是，我没资格怪你。”

燕无缺不辩解，将衣柜里的衣服来来回回翻找。

魑离只觉得自己五感被闷住，哪都不舒服，干脆又退了出去，将门锁好。

燕无缺不管他，换上一身贴身衣物重新躺回床上，思索着要怎么把人再骗进来消气。

不赶紧把无瑕放出来，真怕那小子在牢里把自己嚎晕过去。

燕无缺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稍躺片刻又辗转回去，如此反复个两三回，门再次被推开。

魑离大步走到床前，隔着床幔冷声质问道：“不想睡？”

他可不是关心，只是燕无缺翻身的声音吵得他心烦。

燕无缺坐起来，双手搭在被褥上，道：“想知道原因吗？”

“呵，不想。”

燕无缺却不管他如何说，伸出手指抵住轻纱，朝他轻轻勾了勾，魅声道：“你靠近些，我来告诉你原因。”

魑离理智上想拒绝，可本能却不受他控制，床幔里的人就像有魔力一般，不断吸引着他倾身靠近。

想他堂堂鬼王，却像条狗一样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

不值钱。

二人隔着一层纱幔，如同雾里看花般打量着对方的眉眼，燕无缺目含温情看着毫无变化的魑离，魑离极具侵略性地视线扫过他蜕变成熟的眉眼。

燕无缺眼角一弯，隔着纱幔扯过魑离的衣襟，温热的躯体主动贴上冰冷，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这就告诉你……”

轻纱坠落，他们之间越来越近，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