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老者不停磕头求饶,诉说一个凡人的苦难。
老者听了听,说他有办法延续季禾性命。
他觉着自己是遇到了天上的神仙,后将老者带回家中,奉为座上宾。
村里人都说他疯了。
只有他知道,老者教他认字读书,是真的在传授他修道之法,也将季禾的病稳定了住。
老者不知从哪取出金银财宝改善他一家的生活,还清了前些年欠下的债务。
又过了两年,老者因伤势过重仙逝,不过遗憾的是老者至死都没有告诉过他的名字。
他按照老者的遗愿,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宗门,好将老者的衣钵传承下去。
可惜他悟性不足,没能将老者留下来的东西继承千分之一。
那时,他已经从一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变成了修道之人。
他开始用老者留下的办法调养妻子的身体。
但季禾的心疾乃是先天性病理,就算是老者也无法完全令其痊愈。
他初入修道之路,不相信玄妙的大世界没有办法,开始在修真界四处打听。
老天好似真的待他不薄,还真让他打听到了。
他多方打听,最终找到了一个人,一个自称龙尊金仙的修道者。
那已经是一年后,妻子身体经过调养已经和常人无异,而且又有了身孕,怀上了季苗。
龙尊金仙说若要季禾完全健康,需要带走他去往仙境疗养。
也许是从庄稼汉到修道人的身份转变太过玄妙,他的心境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且见妻子又有了身孕,她的身体健康,他们往后还能有更多孩子。
季禾,已经不再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他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同意了龙尊金仙的提议。
他还记得季禾第一次叫他爹的模样……
他还记得,季禾哭着说不想走的模样……
是他,亲手晕了季禾,将他交到了龙尊金仙手中。
龙尊金仙就这么带走了季禾。
他与季禾再见面,已是五年后。
季禾忽然站在宗门口,身上带着朝露,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身体的确如金龙仙尊所说的那样没了从娘胎里带出来心疾。
但他的心好像坏了,仿佛从里到外换了个芯子。
那个乖巧听话懂事知礼的季禾不见了,他变得自私自利,两面三刀。
饶是他仍顶着季禾的脸,可季大田每每看他的眼睛,都觉得无比陌生。
妻子不止一次哭着问他,这还是不是他们的儿子。
可是……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时光无法倒退,世上没有后悔药。
季禾在宗门待了两年,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攀上了燕氏。
这个消息还是燕氏派人来告诉他的。
他还想找那孩子好好谈谈,却一直找不到他人,这世界太大了,修真界太大了。
再往后,季禾已经变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对象。
但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兴风作浪,从未回来过。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关系。
……
回忆一瞬过万千,季大田从记忆的漩涡中抽身整理好情绪,眼神聚焦再移向燕微尘,余光捕捉到他身后一点莹光,不由愣住了神。
季禾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重重砸向地面,溅起一圈小水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与季宗主,明明只是陌生人。
眼睛,好像坏掉了……
见许多人看过来,季禾赶紧抹把脸,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往燕微尘身后躲了躲。
“季宗主。”
燕微尘出声吸引注意力。
季大田猛然回神,以往燕氏来人都在清晨,他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消息,本以为这次燕氏不会派人来,没想到现在接近晌午人又来了。
想来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扯出笑容,热情道:“这位小友可是代燕氏前来送礼的,这边有请。”
燕微尘毫不遮掩地牵起季禾的手。
其实他们早早就到了距离清禾宗最近的燕氏产业,不过季禾觉得带着燕氏族徽的马车太过高调,燕微尘令人换辆毫无标识的马车费了些时间。
加之他看出季禾紧张,有意让灵驹放慢速度,这才将时间拉长到了现在。
季大田狐疑扫了眼二人之间亲密动作,一股荒谬的猜测令他心跳砰砰加速。
走出几步,季大田蓦然止住步伐,回首望向二人仍紧紧相握的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他再看向燕微尘,迟疑道:“你是?”
“晚辈——燕微尘。”
季大田身形一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是……燕微尘?”
燕微尘稍一行礼,“正是。”
季大田:“……”小鬼带着阎王来了。
……
清禾宗内。
一圈人拘束坐在饭桌前,桌上美酒佳肴,桌下无人动筷,无人开口。
清禾宗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眼神在私底下递来递去。
“这是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
“谁啊?”
“你去问宗主!”
宗主本人见下边乱飞的眼神,清咳一声,提口气,酝酿一番腹稿,提起筷子,干干巴巴开口:“吃菜,吃菜。”
他带头动筷,夹起面前的干锅炒鸡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季禾坐在桌前,双手藏在桌底,不安地将指甲抠来抠去。
他如此安静,季大田还有些不习惯。
早知道他回来待在宗门的那两年,吃个饭需要人三催四请,挑剔起菜式来能闹得全家鸡飞狗跳。
嘴上更是一句能听的话都没有。
赵阳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站出来拯救一下不自在的师傅兼老丈人。
他端起杯酒敬向燕微尘,“不知两位此次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一副公事公办口吻。
季禾垂下头,鼻尖一酸,他好像不该来,他于清禾宗只是陌生人。
燕微尘覆上他藏在桌下的手,“难道不是清禾宗请柬邀请燕氏在先?”
赵阳一时哑然,闭上了嘴。
原以为给燕氏送请帖只是按照惯例走个形式罢了。
毕竟前几次燕氏来人放下东西就走,谁知道这次季禾来了,还带了燕微尘来。
赵阳眸光微闪,若季禾是带人来生事的,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他们伤害季苗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禾觉察到他的戒备,捏了捏燕微尘的手指,想说我们走吧。
季禾呼出一口浊气,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忽地院外传来一声老妇人的呼唤:
“大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