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反而到了这一刻，江礼看这两个人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怒气一哄而散，他戳了戳薛习郝的胳膊，在人抬眼时轻声说：“我没事。”
下一秒就被人隔开。
“你离我儿子远一点。”薛习郝妈妈站在他跟前，“我儿子每次跟你在一起就是没好事，现在都学会打架了。”
江礼没反驳，他说：“闻老师，要不让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点头：“说。”
于是江礼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有些家长根本不信，说这些都是江礼的一套说辞，没有任何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他编造出来的。
薛习郝说：“有。”
一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有的，架空层走廊尽头有个监控。”
闻琴立刻去调。
花了一些时间，终于弄清楚缘由也有了证据，所有人走出校门的时候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虽然是江礼被骂开始，动手的也是那几个人，但他和薛习郝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只有江礼受了家长一巴掌。
江礼顶着巴掌印站在校门口，薛习郝的妈妈没和他对视，走之前留下一句干巴巴的“我不希望你和我儿子再有牵扯”上了车，薛习郝站着没动。
江礼笑说：“你怎么跟罚站似的。”
“脸上的事情，抱歉。”薛习郝伸手，似乎要碰他的脸，当江礼目光侧过去他又顿住。
“没事，就是有点烫，不疼了。”
“……因为已经肿了。”
“……不提这个了，你回去她要是再打你，你别站着被打了。”
今天的事，抛开自己的情绪，江礼其实看的很清楚，事实上在他的学生时代也经历过不少，不过他不是主要任人物，都是旁听者。
他当时的年级组长人特别好，教书管人都是，只要发生这样的事情，解决问题的必然是他。
请家长那是最后的处理方式，一般年级内能消化的自己消化掉，他偶尔碰上头疼的事情会在班里唠上两句。
也不说是那种“我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的未来考虑”这种话，反而是站在他们的角度给他们分析，这给江礼带来的影响其实蛮深刻的。
今天的事情，他自己的情绪不多，主要是牵扯到身边人心底窜出一股无名火。
他现在是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而他们还没脱离学校，甚至在外面，只要先动手的人不管前因后果都会承担一定责任，当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办公室里一众家长的嘴脸，他也不觉得陌生。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某些护崽的家长碰上这种事情就算是自己孩子的错不管三七二十一撒泼都要为孩子讨一个所谓的公道，而部分家长为了自己的脸面到了这里先进门的不是鞋子而是巴掌。
这一巴掌江礼挨得不冤，他一点都不怨。
但眼前的人显然愧疚极了，江礼第一次看到薛习郝这种表情，看着他的侧脸是瞳孔都在轻颤。
江礼和他对视，心尖尖忽然被戳了一下，随后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最后定格在脸上，又酸又麻。
盯着烫到爆炸的脸，江礼凑近他低声说：“真的别担心，我没有任何怪人的情绪，也谢谢你今天帮我，而且没有这巴掌，有些事情还不好做。”
他在薛习郝的视线里眨了眨眼。目送他离开。
又叮嘱：“记得，再打你千万躲开，虽然站在大人的立场上我们的确有错，但打人也不对，就算是大人也没资格甩过来一巴掌，更别说带着个人情绪。实在要挨打就跑，实在不行连夜打车回来也可以，你要站着挨打就是孙子，我看不起你。”
江礼扬起的嗓音透过大门的风穿堂而过，扑了少年满脸。
校门口的树叶被风一吹枝叶扑簌簌抖落，已经有了秋季影子。
薛习郝闻言一怔，抬起头来撞进江礼含笑的目光。
男生果然和说的一样，一点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有点激动。
从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全程是参与者，但又像旁观者游离在人群外。
江礼冲他眨眼：“晚安。”
薛习郝抿唇，狭长的眼尾边上黑痣在灯光下越发明显，他仰头闭眼，再睁眼时眼睫轻颤：“……晚安。”
“我……不会让她打我的。”
那就行，江礼乐呵呵送人走。
易备的声音在边上响起：“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礼笑容顿了下，刚才太高兴了，忘记让薛习郝和易备道别了。
易备的样子反而不在乎这一点，倒是很想知道江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所有人都被叫家长那一刻，钟莱也接到了电话，原本他是要进来的，江礼特地给他发了消息让他站在门口等。
闻琴好歹教过他一年，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也没强求。
今天晚上这些家长会这么闹，有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的家长没到场。
不过没关系。
走到车边钟莱就发现他的脸，脸色变了变。
“没事的小钟叔叔，我不疼。”
“不是说了没受伤吗？这样先生夫人会担心的。”钟莱说。
“就是要他们担心。”江礼一步跨上车。
钟莱看着他眼底的狡黠，嘴唇动了动。
“下次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先生太太都很担心你。”钟莱说。
“谁说是我自己弄的，我是真躲不开。”
要是能躲他早就拉着薛习郝直接躲开，哪能自己往上凑，当时他看清女人的表情下意识就认为不对，而且凭他对她们的了解，薛习郝妈妈的心态他大概能明白。
凭什么什么事情都拿孩子来发泄？有这样的吗？
他就是觉得不公平，薛习郝在她那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又忍下那么多委屈。
碰上一点事情，她凭什么二话不说什么都不问就甩过来一巴掌。
这是当妈的该有的态度？
刚好江礼心下琢磨这件事情该怎么爽，挨了一巴掌后反而思路清楚了。
一进门，躲开柏霜和易备拿过来的药，江礼掏出手机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那个点开软件拨出视频通话。
“妈妈！”接通的一瞬间他立刻垮了脸，露出红肿的那一侧，撇着嘴要掉眼泪，“我今天被打了。”
护崽的家长都有个通性，很多时候自己的孩子身体最重要，就像办公室里有些人什么都不听就看得到自己孩子的委屈和伤，他这俩夫妻也是一样的。
在江礼一通添油加醋后，二人立刻买来了票，都不用江礼说，都表示会亲自回来处理这些事情。
目的达到，江礼很满意挂了电话，才接过消肿药。
对上易备视线，江礼歪头：“吓到了？”
“没”易备摇头，“我算是知道你和薛习郝说的什么意思了。”
江礼盘腿坐起：“我是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一晚上鸡飞狗跳，江礼终于能静下心来和人聊聊。
“打人肯定不对，但他们骂我肯定不能算了。如果总是对于动手的处罚大于动嘴的，那些造黄谣的，语言暴力的怎么算，肯定不会让他们几个就这么过去。”江礼冷笑。
不管是对于男生还是女生，他一直对着种事情无比厌恶，最开始听到被骂两句可能觉得他们年纪小不去计较，但用脚指头想就能清楚，这些人肯定不止私下里骂他一回，这次只是被他听到而已。
可能已经坏到骨子里的人改不了，但让他们在适当的场合管住嘴做个缩头乌龟倒也不难。
恰好他现在有这样的能力。
钱真好啊。
有个有钱的爸妈，真的能省下很多事情。
易备听了他的思路沉默了好了一会儿没说话。
“江礼，你想的真的远。”他说。
“我完全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你觉得怎么样？”
“很爽。”易备果断道。
江礼笑开了：“那就行，就是要这个效果，不过真的爽的时候还没到。”
“但是，”易备顿了顿，“薛习郝要是知道你这巴掌挨得原因，可能不会高兴。”
“他已经很不高兴了。“江礼摊手，“你也看到了，出校门那会儿嘴巴绷得笔直。”
他抓了抓头发，他完全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去看待这件事情，趋利避害，但薛习郝可能不这么想。
他该劝的都劝了，江礼没考虑那么多，反而经历过心思敏感的少年时期，他现在更觉得心态最重要。对于薛习郝来说，碰到这种事情家长什么都不问也不关心直接指责更让江礼烦躁。
瞥了眼易备，江礼手臂一伸：“所以以后碰上什么事情，找我，我罩你啊。”
“我可能不能从根本上帮你什么，但是你记住，我只要在你身边，你碰上解决不了的事情时，我都能掺上一脚。”
江礼眨眼：“坚定站在你这里的那种。”
易备哑声：“好。”
江礼估计这件事情后，这两个人对他的看法会改变，变成什么样子他大概能看出一点影子，事已至此，就算再经历一遍江礼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心底溢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很多自己少年时期听说过，经历过的带着遗憾的事情都能在这里得到圆满。
算是圆了一个梦，虽然他也宁愿有些事情不要发生，但这个是校园，作者既然带着现实世界的校园环境，那一定会有缩影，很多人注定是这样。
事情可以改变就行。
唯一遗憾的就是江礼满足了大半夜都没接到薛习郝跑回来的消息，他这点上还是担心的。
第二天不用上课，熬了半宿打游戏，第二天一早被汤飞的电话吵醒。
到学校门口了还在听他的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