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抽了件大衣,乔煦宁急匆匆往外走,如果不堵车,还能勉强赶上活动开始。
她坐进的士后排,催促:“师傅麻烦开快点,谢谢。”
车内开着暖气,不一会儿,怀里大衣的香味溢满车厢。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乔煦宁低头,一眼看到那枚亮眼的落叶胸针,她愣住。竟然太着急错拿了周之逾的外套,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干洗完一直忘记还,结果又把借来的这件带出来了。她小心叠好衣服,暗自祈祷待会儿完好无损地穿回家。
活动放在酒店宴会厅,乔煦宁下车的时候,见到几位同样赶来参加的人,她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她一边穿上大衣一边往里走,却在拐角处碰上了大衣的主人。
乔煦宁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衣服,双手比划着,愣是说不出解释的话。
倒是周之逾抢在她前面开口。
“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分明,眼中带了点儿调侃意味。
乔煦宁认命地闭了闭眼睛,最后挣扎:“我出门太着急,拿错衣服了。”
她看周之逾也是去大厅的方向,指了指门口:“你也是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吗?”
周之逾点头,于是变成两人同行。
落座后,乔煦宁凑过去,小声:“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耳朵痒痒的,周之逾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点儿,然后才扭头看她:“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明明望过来的目光是如寻常一般的平静,可乔煦宁觉得周之逾就是故意的。
她仰了仰下巴,双手环胸,假意生气:“哼,你就是听到了。”
台上响起主持人的声音,两人都下意识重新看向前方。在乔煦宁扭头的瞬间,错过了身旁一闪而过微扬的唇角。
活动是思微姐推荐来的,但乔煦宁前一晚几乎熬了个通宵,在安静的会场里,台上远远传来的人声的催眠下,乔煦宁昏昏欲睡。
她打了个哈欠,掐了掐手臂,像高中时想要努力听讲却被瞌睡虫控制的困倦状态。
余光里,周之逾瞥见身旁小鸡啄米似的脑袋。
乔煦宁的长发跟着滑落到胸前,慢慢静止不动。她犹豫片刻,默默把自己的肩膀递了过去。
不一会儿,肩膀上传来落下的重量。
她小心地调整姿势,肩膀往上抬了些,乔煦宁跟着扭动,一整个靠了过来。
大概是寻到了舒服的姿势,便停下不动了。
耳旁传来一声声清浅呼吸,从这之后,周之逾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这场活动持续了多久,乔煦宁便睡了多久。
她是在全场如雷的掌声中惊醒的。坐正身体,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得正香的地方。
是周之逾的肩膀。
摁亮手机屏幕,粗略一个小时多的时间。她面上流露出歉意,双手合十:“抱歉,我睡着了。你的肩膀还好吗?”
说着,她伸手抚上,轻轻按了按。
“没关系,倒是你,需要写感想吗?”
脑袋还没完全清醒,但乔煦宁瞬间就get到了周之逾的调侃,她笑着反问:“需要的话,你帮我写吗?”
“在我这睡,还要我帮忙写,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尾音上扬,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乔煦宁身体靠向前排,手肘撑在前排的座椅上,面向周之逾,盯着她:“小瑶怎么会说你无趣的?”
明明调侃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她都有点招架不住。
本意是想反过去调侃,但这么一靠近,在会场灯光的映照下,乔煦宁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周之逾右脸颊的那颗痣上。
这是她们重逢后,乔煦宁第一次重新注意到这颗痣。
可痣的主人却不肯给她流连的机会,微微转开脸颊,周之逾欲往外走,问她:“结束了,你不走吗?”
乔煦宁跟着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在心里暗叹,看看,又躲避问题。
这会儿正值饭点,乔煦宁上前一步截住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在周之逾犹豫的空挡,乔煦宁连续抛出两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就当感谢那天你请我看海。也谢谢你今天借我的肩膀。”
可最让周之逾无法拒绝的,是乔煦宁望过来的眼睛里,盈盈流动的期盼。
她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会说话。她能清晰地表达主人想要表达的情感。就像此刻,她站在原地等待,知晓她不会拒绝。
于是就此定下,乔煦宁转身回来推动轮椅,即使周之逾解释过轮椅是电动的,她也总是主动帮忙。
“这边上有一家很棒的本帮菜,你想要尝尝吗?或者你挑你喜欢的菜系。”
“就去你推荐的这家吧。”
两人顺着人.流往外走,间或还能听见乔煦宁的声音。
“怎么好像听起来很勉强的样子啊周老师。”
短短一个多月,她们见面的时间和次数似乎比高中时期还要多。
乔煦宁也渐渐摸到了一点儿和周之逾相处的乐趣。
比如,周之逾是脾气很好的人,根本不像表面那么高冷。甚至,有时候能接住自己天马行空的玩笑和想法。
再比如,她提的很多要求,周之逾看似拒绝,最后都会答应。
在乔煦宁微微出神的时候,旁边突然多了一位年轻男士,他笑着拦住两人。
她们不得不停下步子。
男士的目光落在乔煦宁身上,礼貌开口:“你好,方便认识一下,加个联系方式吗?”
那一瞬,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浮现。乔煦宁下意识先看了眼周之逾,然后才笑着拒绝:“抱歉,不方便。”
然后逃命似的,推着周之逾飞快往餐厅的方向走。
等到两人进了餐厅落座,乔煦宁才状似怀念地开口:“之逾,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你也是这样被男生搭讪?”
长睫微掀,周之逾望过来的眼神中,分明也有对那段记忆的怀念。
“记得。”口吻里,是对乔煦宁也记得的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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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大课间,老师让乔煦宁把周之逾叫上,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两人一起过去的路上,有男生拦住周之逾表白,她冷脸拒绝,但男生不依不饶还想要上手。
乔煦宁上前挡住,指着男生:“哎!你怎么还动手呀。”
男生白她一眼:“你是不是看我没选你嫉妒了。”
乔煦宁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她愣了一下,气极反笑:“是啊,我嫉妒了。你想怎样?”
男生信以为真,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
没等男生说话,乔煦宁一把拉住周之逾的手:“我是嫉妒你竟然有这个勇气表白。”
“你耍我!”
乔煦宁狡黠一笑:“不然你问问周之逾,要是我和她表白,她是愿意整天对着你呢?还是我。”
其实,乔煦宁带了点儿自己的小心思,想调戏一下周之逾,看看她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她带着期待回头,周之逾却迟迟没有回应,眼看面子挂不住,乔煦宁瞪了她一眼,眼中好似在说,我这样帮你解围你竟然不领情?
乔煦宁刚准备甩开周之逾的手,却见她忽然柔柔一笑:“我选她。”
这是乔煦宁第一次看她笑。
她不常笑,有种超越同龄人的稳重,但偶尔一次的开怀,是任谁见了都会愣住的程度。
唇边映出一对小括弧,她右脸颊的那颗痣,便恰巧落在这括弧旁。
像是女娲在画她这张脸时,也被这笑容蛊惑,怜爱地忍不住多加一笔。
男生走后,周之逾向她道谢:“刚刚谢谢你。”
仿佛那一笑,是昙花一现。开过后,又恢复原先的冷淡。
乔煦宁摆摆手,看了她一眼:“周之逾,你怎么跟木头一样呀?”
周之逾瞪大眼睛:“我?”
竟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乔煦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会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啊,还有刚刚你竟然笑了,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周之逾有些意外,但也非常坦诚:“我是人,不是木头。”
乔煦宁抿嘴:“嗯~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
走出去两步,她又担忧道:“不过你笑多了,像刚刚那样的男生可能会变多,要不你权衡一下。”
她们已经走到办公室,乔煦宁也没有得到周之逾的答案。
后来的高中生活里,她们遇见的次数极少。只是偶尔从同学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每当那时乔煦宁都会想起那天所见的笑容。
好像只有她一人窥见了。
这段记忆让她们找到对过往的共同话题,高中时期的趣事,最适合长大后用来怀念。不过大多时候是乔煦宁在讲,周之逾在听。
偶尔讲到好笑的部分,周之逾也不吝笑容。
但最令她高兴的,是她和乔煦宁之间,竟也有回忆二字可写。
想到这儿,周之逾由衷地自内心散发出愉悦。
于是乔煦宁再次见证了白天的昙花一现。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颗痣上,它好像只在周之逾微笑时出现。
依旧停留在那个位置,一如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