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柯放心不下姐姐，特意开了车来接。乔煦宁自动找到后排的位置坐好，车子稳稳地往家的方向开。

已经一同坐过几次车，三人之间练就了一些无言的默契。周瑶柯负责停车，乔煦宁会主动帮忙拿轮椅，安顿周之逾。

她们一同站进电梯，连楼层的按钮都不用多按一个。

从接到她们开始，周瑶柯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看起来都心情不错的样子。

于是这情绪也悄然蔓延，到了她的脸上。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楼层，门开，三张笑脸齐齐顿住。

而门外那人，脸色也凝固住。

原本宽敞的走道，因为站了四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反应最快的是于嘉，她上前拉过乔煦宁的手，两人靠近，于是她再次看到这件不属于乔煦宁的大衣，以及领口上那枚熟悉的胸针。

这是她第二次穿这件衣服了。

于嘉眼前浮现刚刚电梯门开时，里头不同于前几次的气氛，她咬了咬牙，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你和她在一起了？”

不等乔煦宁回答，周瑶柯上前一步拍开于嘉指向姐姐的手：“你管得着吗？”

于嘉倏然转头，一双眼睛通红，却盯着周之逾：“只有她不行！”

怒急攻心，周瑶柯口不择言道：“于嘉！这话我替姐姐送给你。你以为没有她，当年...”

“小瑶！”

在场除了乔煦宁全都脸色大变。

她不解地看向周之逾，似在惊讶一贯温和的她也会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又在疑惑为何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之间消失殆尽。

她有些不懂这三姐妹之间的关系，好像她们之间有着只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周之逾开口打破僵局：“于嘉，说任何话之前先思考。”

乔煦宁在此刻，感受到周之逾在家里确实是姐姐身份，极简单的一句，颇有威严。

可下一秒她望向自己的视线又是那么的柔和。

她听见她说：“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乔煦宁盯着她的背影，思绪渐明，大脑开始运转，刚刚她们三人几句简短的对话里，藏了一个自己不曾触及的秘密。

周瑶柯被周之逾阻止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能让她们全都大惊失色。乔煦宁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直觉这事和自己有关。

当走道重归宁静，乔煦宁看向于嘉，径直问道：“刚刚小瑶要说什么？”

于嘉飞快躲开视线：“我怎么知道。”

乔煦宁便愈发笃定，她肯定知道，于是追问：“当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语气如常地询问，于嘉便慌了神，用仅有的一丝强硬支撑着：“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自始至终，乔煦宁都无法捕捉到她的目光，但她知道，于嘉并不愿意提及。

或者说，是不敢提及。

乔煦宁压下满腹疑问，扭头看了眼早已紧闭的大门。另一个问题悄然浮现，是她从最初到现在，都没能从于嘉那里得到的答案。

这是她最后一次询问。

“那周之逾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忌惮她。以至于你几次三番怀疑我和她的关系？”

她捕捉到于嘉在抬眼刹那惊慌的目光，仿佛自己触及了她内心深层的恐惧，让她避之不及。

“小乔，我求你别再问我了可以吗？”

仅是三个问题，就把于嘉逼到了绝境。

乔煦宁不知道自己的疑惑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但也知道得不到答案，便放弃了继续追问。

但今天这样的局面，她一点儿都不想再面对。

“于嘉，不是说好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我...”

“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谁在一起都再正常不过。”

“也包括周之逾吗？”

乔煦宁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徒留于嘉在走廊神色落寞。

-

周瑶柯耳朵贴在门边，又反复趴在猫眼上观看，然后才一脸不屑地退回到客厅：“终于走了。”

她在小沙发坐下，舒服地窝进去，一抬头，发现周之逾正看着她。目光中似有情绪翻涌，她怕自己不小心错过什么，于是问道：“姐，你有话要说？”

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周之逾才开口：“我要你以我的身体发誓，如果你下次再说漏嘴，那我就永远站不起来。”

周瑶柯脸色大变，一时想生气又舍不得，只好重重喊了声，“姐！”

周之逾却拽着她不肯松手，似严肃又似央求：“你发誓。”

周瑶柯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在看到姐姐的目光后瞬间红了眼眶，她突然扭开头，瞥向另一侧，好久，才轻声起誓。

如此，周之逾才放过了她。

“姐姐谢谢你。”

周瑶柯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腿上，颤抖着嘴唇，终于克制不住地问出那句不合时宜的话。

“姐，你这样为她，真的值得吗？”

-

回到家，乔煦宁把刚刚发生的事原封不动描述给程圆圆，问：“所以她们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吗？”

程圆圆在电话那头只听到周之逾的名字，大喊：“你说啥，你跟我偶像住对门？乔煦宁！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看了眼手机，乔煦宁默默叹了口气，她怎么会觉得程圆圆会知道这事呢，摇摇头：“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我不管，你马上安排，我要见偶像。这样吧，你搞个乔迁宴，顺便邀请一下她。”

搬家这么久，乔迁提了好几次也没约上，乔煦宁立刻答应了，挂断电话前，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圆圆，有件事要提前跟你通气。”

约饭这事儿很快定下，就定在乔煦宁家里。因为实在没有可以实展的厨艺，她费了好大力气在外面打包了一桌回来。

程圆圆知道家里密码，嘀嘀嘀响起，拎着大包小包探头进来，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乔煦宁身上，不停眨眼。

乔煦宁过去帮忙提过东西，回答她的疑问：“她说马上就过来，你有这么急吗？”

“拜托，你天天都能见到，我可是快十年没见过她了。”

争论间，门铃响了，程圆圆跳起来：“我去开！”

左右离门口不过两步，她跨过去打开门，盯着门外人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猛拍乔煦宁：“要死了要死了，我偶像比以前还要漂亮啊！”

扶着被猛拍的肩膀，乔煦宁躲开一步：“你倒是先让她进来呀。”

匆忙让开，周之逾推着轮椅进门，眼里已有笑意。

程圆圆追过去喊她：“偶像！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圆圆，你说要当我一号迷妹。”

闻言，程圆圆哈哈哈大笑起来，周之逾也跟着眉眼弯弯。

“我当年在食堂说的话你竟然还记得，不愧是你啊偶像。”

有了程圆圆，连稍显内敛的周之逾也显得外放许多，看她们毫无隔阂聊得如此开心，乔煦宁却眼神稍黯。

她们重逢以来，周之逾一次也没叫过她的名字，却能在瞬间说出关于圆圆的一切。

她果然只是她高中时期的一个过客吗？

低落情绪如蜻蜓点水滑过，乔煦宁重新扬起笑脸：“两位，再不过来我打包的菜都要凉了。”

“哦对对。”程圆圆配合着调侃：“小乔在一家老字号打包的，摆盘不容易呢，偶像你待会儿多吃点。”

“好啊圆圆，你见到偶像就飘了是不是？”

气氛相当轻快，周之逾跟着落座。

想起高中时几次和妹妹在食堂偶遇这两人，她们永远都是一副笑脸，跟前后左右都相谈甚欢的模样。

好像这个学校里，没有她们不认识的人。那时候周之逾便觉得，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吧。

如今年岁渐长，她们还能保持这样纯真的友谊，让周之逾也恍惚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期，跟着重新体验了一把青春的畅快。

尝过几道菜，乔煦宁正要关心询问，抬头的瞬间接上周之逾的目光，她听到她的称赞，“菜很好吃。”

眼里，分明也有调侃的笑意。

这样鲜活风趣的模样，将乔煦宁方才心头仅存的一点黯然全吹散了。

她佯装生气，鼓起脸颊，气呼呼的：“连你也笑我。”

周之逾用公筷将她刚刚吃了好几回的菜夹到碗里，然后才故作疑惑地反问：“我有吗？”

偏生她这张脸，自带正气，乔煦宁举起双手投降：“OK我输了还不行吗？”

程圆圆从饭碗里抬眼，停下咀嚼，思考，这两人以前好像没有这么熟悉吧？她转念一想，住对门变熟悉，好像也很正常。

嗯，她又重新投入与饭菜的战斗。

饭后，周之逾被赶到客厅，电视遥控器被塞到手里，乔煦宁叮嘱：“你先看会儿电视。”

转身回去和程圆圆一起收拾餐桌，她们俩看起来经常这样打包回来吃，分工明确，一个收拾一个清洗，竟也在短时间内就搞定了。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盘水果，乔煦宁挨着周之逾坐下，递过去：“还吃得下吗？就是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从刚刚到现在，乔煦宁都在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照顾她，虽然这些年周之逾确实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但乔煦宁的这种照顾，并不是基于她身体不好的前提。

反而是，自然而然的关切。就算她现在身体完好，也会被这样照顾。

周之逾伸手叉起一块苹果：“我不挑食。”

程圆圆喜欢吃脆的苹果，买的都可脆。

乔煦宁清晰地听见身旁传来，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她们离得足够近，以至于周之逾也意识到了。

她的脸上忽然带了点儿窘迫，而后装作无意地扭头避开。

那道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嘴角先按捺不住，乔煦宁抿嘴强忍，怕笑出声惹得周之逾尴尬。

只是平常也老听程圆圆吃苹果嘎嘣脆的声音，怎么这样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放在周之逾身上，会变得。

可爱起来呢？

抹着护手霜走到客厅的程圆圆便目睹了这奇怪的一幕。

两人挨得很近，却互相不看对方。一个面色不太自然，另一个，好像是在憋笑？

她再次疑惑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思考间，她上前叉了一块苹果丢进嘴里；“唔，好甜。我可太会买苹果了。”

她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微变的表情，一边吃苹果一边被电视吸引了视线。

最后那一大盘水果，几乎全都进了程圆圆的肚子。她摸着肚子感叹：“为啥你俩都不吃啊？”

到最后出门了，她也没有得到这个答案。

程圆圆一走，本就安静的客厅变得愈发宁静。静到窗外只落了小雨，都针落可闻。

乔煦宁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阳台细细一看，扭头大喊：“周之逾，下雨了！”

家里的这处阳台，终于迎来它的第一个客人。乔煦宁趴在栏杆上，闭眼倾听。

良久，才睁眼：“在这看雨，和在你家看，大概没有什么不同吧？”

周之逾目光未动，长睫轻扇：“有的。”

被勾起兴趣，乔煦宁看向她：“哪里不同？”

她的目光像在黑暗中追寻的那束追光灯，一旦被扫到，避无可避。周之逾连躲的机会都没有，袒露心声：“心境。”

看她惜字如金的模样，乔煦宁放弃追问，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因为个人喜好的原因，她从没有和任何人一起赏过雨。

可奇怪的是，就算两人都不说话，她也不会想要开启新的话题，来试图掩盖可能存在的尴尬。

空气中缓缓流动的，是除了雨声之外，来自另一个人的安定。这感觉太奇妙了，以至于乔煦宁趴在栏杆上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

她笃定，周之逾不会出声打扰。

她不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多久，只看到睁眼后周之逾一如既往的侧脸。

乔煦宁愣愣地盯着片刻，忽然直起身：“抱歉，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没有，只过去了几分钟。”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乔煦宁意识到该送周之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