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文字大多数是精神污染向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也有那么几句好痛好痛好痛,总归是无意义的。还有一些表示愉悦的语气词。
筛掉一块又一块石板,谢槐亭看到柳玠正盯着角落一块相对来说工整的字迹,他也走向前。
石板上写着:“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为什么害怕我,为什么。”
“起码证明是有神智的,可以沟通。”谢槐亭对柳玠说道。
“…嗯,但下一块就崩溃了。”
柳玠让了让位置,给他看那工整字迹旁边,疑似下次写的。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谢槐亭:“……”
*
接近封印之处总归信息太少,三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前往下一个地方。柳玠走在最前面。
谢槐亭却依旧有些紧张,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柳玠。顾惜青被他戴了一个黑色不透光眼罩,眼下凭借感知气息与灵力行动。
“刚才有块石板,大概意思是碰上血或碎掉的脏器会被同化,小心一点。”
没有这块石板,是谢槐亭编造的。其实就柳玠刚才杀了那么多都注意没沾上,他应该是谨慎的,但谢槐亭依旧叮嘱道。
“好。”柳玠应到。
南海的建筑用的是冰晶,一路清澈中还能看到外部浮动的海水,与海洋生物。回廊的拐角处,谢槐亭忽然听到粗粗的喘气声,像是什么野生动物受伤的声音。
“前面有东西。”顾惜青说道。
柳玠放缓脚步向前走去,谢槐亭和顾惜青跟在他身后,也把动作放缓放轻。走着走着,谢槐亭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有一只受伤的,向鸟又不像鸟,很难描述的怪物。它的翅膀上沾了血,无数双眼睛,有的被锐器瞎,有的正瞪大望向穹顶。鸟翼下是凸起囊肿状的红色突起,上面还有近似于生殖器官的口。
注意到有人来了,他发出了“赫赫”的怪声。柳玠面无表情的向他丢了一个泡泡一样的透明圆将它罩住。
随后走上前,用术法在空中写道【为什么害怕我?】
是复制了那个石板上的字。
谢槐亭失笑。他们可以凭借感知翻译出古文字,却很难凭空写出新文字,这也许是感知派分析的困难——无法根据规律推衍出体系。但搬运已经感知出的独体字组合成句还可以,在语法结构不那么严谨的情况下。柳玠真的好聪明。
他又用术法递了纸和笔给那个怪物,怪物不知用哪吸住笔,在板子上刷刷写着,随后递给他俩看,还哈哈的穿着粗气。
【因为你,能杀我。身上伤口痛。】
谢槐亭也回忆着刚刚在石板上看到的,用同样的术法在天空中写到:为什么你来了?
为什么截自为什么关我,来了取自我来了。希望排序没有出错。
怪物接过板子,这次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写到:“有一天,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好像变得怪怪的,看不见,少主了。”
“万象。”
确认没恶意,柳玠单手掐诀,开了万象结界。
结界中,那怪物变成了虚弱的男子,他们离那男子的距离变远,柳玠轻声:“别向前,实际上我们离他很近。”
顾惜青的眼罩在万象中失了效,他看着面前的人,愣住了。谢槐亭问他:“在你眼里,他是人吗?”
二维的纸到了三维变成了最本真的模样。
没升维前,他们看到的怪物应当是顾惜青眼里的正常人。那这样升维了,他们眼里的正常人,在顾惜青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顾惜青犹豫着说:“是人…但是又不太一样,是不透明但又有源源不断的信息传来的人…大量的信息,几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可以阅读…信息多到我有点……晕。”
可阅读的人吗…虽然他获取的信息会多,但这种三维异化的高维的眼读高维会不会很痛苦,有危险…谢槐亭想拉柳玠的袖子,又怕不小心碰到的是别的地方,只得停手说:“把他送出去吧。”
柳玠点了点题,对顾惜青加固了一个保护膜。随后顾惜青消失在结界中。升维之后也许能听懂他的话吗,谢槐亭看着那怪物开口说:“我看到了少主。”
可以听懂!
谢槐亭惊喜地对他说:“少主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还记得最开始看到一群怪异的人吗,被少主关押的那些。”
“现在看不到了,是因为你也变成这样的人,不过没关系我们有办法恢复原样,但你要告诉我们转变的细节。以及有没有见到,听到让你转变的始作俑者说过什么,传达什么。”
那男人看了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苦笑着说:“我也变了吗。”
“罢了。”他摇摇头,对两人说:“你们带我见到了少主,我相信你们。”
他缓缓陷入沉思:“我原本也是看着监狱的,一开始没什么异常,听着他们发出一些嚎叫,像大型鱼类。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一些呼喊,一些让我很难描述的呼喊,我不想再听到的声音,他们重复着好想出去看看啊,好想出去看看啊…”
他的神情陷入恐慌:“然后我就突然能听到大家说的是什么了,我突然看到牢笼里关的都是自己人,哪里是什么怪物。我想去见少主,却发现自己也被关起来了…”
“有声音一直说着,好黑啊…好想去外面看看…”
说着说着,男人抱起了头,痛苦的模样。
谢槐亭看他陷入迷茫,却无法上前安慰,旁边的柳玠冷声道:“回忆一下,说想出去看看,和说好黑的两次声音是不是一个东西,是不是关在牢笼里的人说的,还是其他人。”
闻言,男人仔细回想起来,可越想表情越痛苦,他说:“也许是吧…也许不是,我想不起来了……那个声音,好痛苦,想起来好痛苦。好像是我说的……不,不是我说的……好孤独……听懂之后以为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好痛苦……好痛苦……”
还是一个人,谢槐亭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记着原文说是鱼尾鸟头,浑身是眼的古神,祂产生于原始部族人们对眼睛的崇拜,对玄鸟的歌颂。最后却因可怖被镇压海底,又为适应环境长出了鱼尾。
他是孤独才来同化族人的吗,还是因为恨呢?会不会有更多隐情?
他犹豫着,尽量不想刺激他的精神问到:“你能感受到……召唤你的那个东西吗?”
话音刚落,男人抱头颤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缓缓抬头,对谢槐亭张嘴,漏出的嘴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眼睛。
“可以啊。”
他咧嘴笑到。
铺天盖地的翅羽自万象结界中涌来,谢槐亭皱了皱眉,眼前那男人吭哧吭哧笑着,发出怪异的声音,仿佛骨肉被捏碎。柳玠当机立断的掐了个决,沉声到:“收。”
幻想刹那间破碎,回到归墟中情境,那怪模样的物什在柳玠的束缚泡中被挤成肉泥。谢槐亭忍着想吐的冲动,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内侧。
说好了……有拯救办法的。
“怎么了?”
察觉到两人回来,顾惜青赶忙问到。
“那个人原本是看守监狱的。听到一个东西的声音,就异化了。那个声音说想去外面看看…在我问他能不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他就像被什么侵占身体一样在结界里要攻击我们,然后柳仙尊碎了结界,我们就出来了。”
谢槐亭解释道。
柳玠在二人说话时早已利用灵力将面前的肉泥化作细粉,适时补充到:“确实谈判是上策,刚才结界里的进攻速度,我只有八分把握…”
“虽然我们同处于一个空间,但我觉得,我们不平等。”
是啊,三维强行升到四维,怎么能打得过四维常驻呢。谢槐亭在心中想,却没法说出来。
回忆起原书里的恶斗,柳玠有段也被沾染到,身体化作了翅羽,最后依旧靠意志坚持才斩杀了那老东西。所以顾惜青后来必死,也是因为柳玠自己变成那东西,他能看出顾惜青的眼睛被同化了,而已经做到这份上,必须解决源头,才能抑制住,才干净利落。
不过为什么那东西要把自己的眼睛放到顾惜青身上呢……
原始部族对眼睛崇拜而产生的东西,不应该特别珍视自己的眼睛吗,怎么敢放在其他人身上。而且刚才那男子说的想出去看看,总归让他有点在意。
不会是想利用顾惜青的眼睛出去看看吧。
“眼下那东西发现了,我们需要更小心谨慎。”
柳玠低声说道。
*
来到归墟名为映月的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夜明珠放在穹顶,倒是亮,可却无比孤寂。
大厅里没有任何痕迹,紧锁着上位者的屋门打开也没有居住的迹象。柳玠开万象扫了一遍后,确认无异常,便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前面右拐,是监狱了。”
顾惜青虽被遮住了眼睛,可这里他太熟悉了,便对二人说到。
监狱,又名玄居,通体漆黑。原书里写那古神不在监狱,却在监狱前的一片水域深处。
越来越近了…谢槐亭吸了口气,跟随柳玠向前走去。
*
进入监狱是压抑的,归墟的设计也本就是压抑的。
监狱里有东西,吼声伴随着当啷当啷的响声传来,昭告着前方不善。谢槐亭握紧了手中之剑,在柳玠询问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说:“我和你一起。”
柳玠抿了抿唇,道:“下得去手?”
谢槐亭:“当然。”
点亮了夜明珠,发现墙壁上有许多石头刻的字。顾惜青加固了一下牢笼。因为过于晦涩难懂,又怕翻译多了受到污染,谢槐亭同柳玠一起翻译着文字。
“我不想再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谢槐亭边翻译边读出来,以便顾惜青能听到。柳玠看到他读,表情欲言又止了一瞬,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想出去…不,他不是男也不是女,不该用这个他。”
谢槐亭念完,补充到:“我听说过,神是没有性别的…所以是祂。”
顾惜青身形僵了僵:“这种东西能被称作是神吗?”
“那么多眼睛,羽毛,一般是人们信仰而成的。因为念力太强,所以特征化明显。可倘若如此因信仰而生之物,有翅羽,就算陨命也应该在天穹,怎会出现在归墟。”
谢槐亭说道:“假如是被镇压了呢…犯了错,亦或者,是当时的人们不善。”
柳玠不置可否的垂眸,倒是旁边的顾惜青继续道:“如若是镇压,我想我的父母该跟我说这些事的,可我却从未听过。”
谢槐亭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继续翻译下去:“祂问我外面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有少主才有出门的能力,只有少主。祂叹气了……祂会不会去找少主,我是不是做错了事……可祂只想去外面看看,祂好可怜。”
“少主。”柳玠揪出这两个字,玩味的说:“你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管你借过眼睛。”
顾惜青下意识想去说没有,可在记忆力搜寻,忽然想起有一天听过一段话。
“壓殼擬喪。”他轻声念出,忽觉一阵头痛,刺的他眼眶的神经都跟着生疼起来了。
谢槐亭直觉这有眼睛的意思,但第一句好像不是借。
“交换眼睛。”柳玠淡淡地说:“所以祂啊,正看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