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意识昏沉之际,柳玠一直在想,他明明记得,不是失忆,那时不让他读欲言又止的表情,换了一个字的“谢莫亭”。他这样轻而易举读出的,分明是谢槐亭记得的东西。
所以总是靠近自己,有目的的靠近自己。同自己的老师说想来仙盟大赛见我,拼命修炼到一次次吐血争取到名额。
但最后见到自己却不愿意与他相认,又不想被他读取记忆,又不想说,不愿说。
在意读记忆的机制,这次是不设防,倘若以后用心规避,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知晓,他耿耿于怀的灭门惨案中,原来不止一个人活下来了。
回忆起这位弟弟,虽然记忆里的接触很少,也并没想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那一瞬间,柳玠觉得自己就像航行大海的一搜船,在风浪中寻找记忆故乡,却忽然靠岸了。
莫亭,槐亭。
既然他不想玩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虽然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就假装不知道吧。
难懂的小孩。
柳玠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睁开眼,发现谢槐亭正像只狗狗一样,搬了凳子坐在他床边,此刻正在睡觉,头离他很远,看起来蛮乖的。
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很好的包扎过了,他抬起自己的手,其实外伤已经被修复的差不多了。化神期,就是接近神了。便有了血肉再生的能力,所以只要不是被腰斩,失去活性,受什么伤没关系。
但包扎的蛮漂亮的,留着也不是不行。
柳玠小心翼翼的放下手,感觉灵力回了不少,而后用符咒屏蔽了谢槐亭的触觉,下床把他抱到了床上。
很久没接触过人的体温了,原来和人接触是这样的感觉。温热的,即便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靠在他锁骨上漏出一截白净的脖子,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以后要习惯对他解除浮空壁,柳玠在心中对自己说到。
很脆弱,金丹期都这么脆弱?感觉没什么自保能力,还很有正义感的小孩,切磋跟自毁一样不要命。想进无棣之华,那就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好了,这样不容易出危险。
尽管知道他不会有感觉,柳玠依旧用很不熟练的,很轻的动作把他放到床榻上,盖好了被。而后施了一个屏蔽部分音量,遮挡光却能轻松离开的障。
好好睡一觉吧。
*
谢槐亭再醒来时,第一反应是柳玠呢。
把柳玠带到村庄,他几乎是情节本能,靠着半口气像照顾自己一样为柳玠处理好了伤口,之后似乎在柳玠旁边,坐着睡着了。
给人渡灵气,就他这水平是没用的。他真的要改改一慌就给人渡灵气的坏毛病,因为这样对方没好转,他自己还被度虚了,照顾人很困难。
不过这一觉睡的很舒服,他注意到周围淡金色的,无恶意的障,伸手碰了碰,那障不排斥他,渐渐褪去了,谢槐亭更加确定了这是柳玠留下的。
从床上起身,谢槐亭发现整个屋子被一层灵气包裹着。是他在桃源近赏雪楼的福地才能感觉到的让人灵魂都很舒服的气。
也许睡得很舒服仰仗于这份灵气,就像在温泉里泡了舒服的时长,他感觉骨头都有点酥。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有点舍不得往外走了。
他坐在床上,运气平息了一下昨天因为情绪波动而受损的经脉。忽然听到了风铃想起的声音,一抬头,柳玠端着早饭,向屋子里走来。
“还难受吗?”谢槐亭紧张的问到。
柳玠摇了摇头,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又放上筷子。是一双,所以他不吃,或者吃过了,这份是给自己的。
谢槐亭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他不傻,当然明白屋子里新增的灵气是谁弄的,还有早餐,要不是没手机他真的想定格下这一瞬间。
偶像の饭。
*
打开食盒,意外的都是谢槐亭爱吃的,春茧包子、素粥,青笋。他莫名觉得这些菜有点熟悉,打开第二层食盒,竟还有话梅糖、桃糕之类的小吃。
无憾了,谢槐亭心满意足的夹起一块青笋,放进嘴里。
“你休息的时候,我探查了一下你的心脉,你从筑基到金丹时间太短,道心不稳,筑的基也不稳。加之昨天……你情绪波动太大,心脉受了损伤。”趁着谢槐亭吃饭,柳玠幽幽说道。
本着吃饭说话不合规矩,谢槐亭咽下一口粥后,确保嘴里没东西才说道:“所以柳神才在屋里布满了灵气吗,谢谢柳神。”
柳玠看向他,循循善诱道:“你的灵根是相克的,修炼时极容易走火入魔。无棣之华有块稳固根基的灵木,你可愿随我回去,待上一段时间?”
还有这美事儿。
谢槐亭刚下答应,忽然想起蝴蝶效应致使柳玠没能升仙,不能这么自私再影响他了,他蔫蔫的说:“不了…我回逍遥门慢慢练吧,跟您回无棣之华不合礼数……”
竟然被拒绝了。
柳玠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啊。”
*
谢槐亭渐渐察觉到柳玠对他的态度好起来了,他是玲珑的人,自然能察觉到社交距离的好和真心对人好的区别。
难道是因为自己当时带他回来吗?谢槐亭苦笑着想,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柳玠对他好也像是自己偷来的了。毕竟没飞升大概是受了自己影响,结果柳玠还因为这个对他印象更好了。
启程下一站的日子在即,谢槐亭带着在镇上买的粮食,和银两去感谢了借他屋子住的老人。回来之后,他还给柳玠带了一点青米糕,他知道辟谷的人没有口腹之欲,但柳玠竟然也接过了。
这个地方叫清水镇,是蓬莱仙岛下的村庄。镇民对修士早就习以为常了。整理了一下在街上买的纪念品,按逍遥门的术法把它塞到了影子里,谢槐亭对柳玠说:走吧。
柳玠点了点头,召唤出了随行剑,之前的血膜早已消失不见,但他对这剑依旧有点犯怵。一来是他太为冷厉尖锐,二来是这把剑曾被操纵着,插进了柳玠的心脏。
回忆起来又有些惊心动魄,谢槐亭撇过头,默不作声。旁边的柳玠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
“咻。”他听到冷剑划破长空的声音,这声对一个剑修而言再熟悉不过了,是操纵咒诀让剑飞到自己手里。只是柳玠不是要御剑吗?
他刚想抬头看,就感受到温凉的躯体伴随着冷香一同向他后背靠近,柳玠低下头,用握着剑的手触碰他的手。
谢槐亭下意识一僵,松开了无意识攥着的拳头,趁着这个档口,柳玠把剑柄递到他手心,而后连同着谢槐亭的手,和剑,一同用自己的手包裹住。
他的手臂盖住了自己的手臂,比自己的手要长一些。谢槐亭听不见柳玠的心跳,却能听见自己的心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听见柳玠轻缓的说:“这把剑叫不悔。”
说到这,他忽地轻笑了声,低低的声音:“因为很难说自己无悔,所以到了要落剑的时候,还是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因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好了。”
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谢槐亭感觉脸有些发烫。他看到柳玠的冷剑似乎因为换了主人,中心的凹槽正闪着淡金色的光。
他握着这把剑,觉得自己握了个烫手山芋。剑不应该是很私人的物品吗,自己真的可以拿着吗。
“那天没有封住你的五感,让你看到这些是我不好。为了防止你以后看到它就想起不好的回忆,不如自己和它制造一段记忆覆盖掉吧。”
柳玠话说到一半,谢槐亭就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想掐自己的感觉…这有什么好跟自己道歉的。南海,南海归墟的时候还怼过自己吧,什么我考上他就卸任了,怎么现在温柔成这样。还有“以后看到”这种话,他们难道还有什么以后吗。
离开柳玠的力,他单握住这把剑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这剑比自己的随行剑要沉很多,记得原文对柳玠的剑描写的不多,只说是在烈火中淬炼的炙热只剑,不是什么古剑传世,是青霜门前前任掌门赠给柳玠的。
他记得顾惜青的剑镶了宝石,裴槿的剑有粉晶有剑穗,剑修对自己的剑就像对儿女一样,非常宝贵,装饰也多。柳玠的剑却简简单单的。除了纹路复杂,中心有一道深深地凹槽,没什么特点。
这凹槽。
谢槐亭用另一只手,轻放在上面,感受着那极深,几乎贯彻全剑的纹路,问到:“这凹槽是做什么的?”
柳玠看了一眼,道:“锁血。如果是我自己操控,血覆盖到上面会变成上次你看到的翳膜,它消解了血的特性,不再与天雷反应,也不受烈火焚烧,寒冰冷冻。如果插进别人的身体里,就像我那天杀浮玉岛岛主,那个凹槽会像爪牙一样吸食人的血肉。”
谢槐亭:“所以那天你才那么快的把自己的剑拔出来。”
柳玠摇了摇头:“不。对我自己不会,只是总归要拔的,不然等我血肉再生把它挤出来…”
柳玠意有所指道:“会吓到人的。”
果然,化神期的血肉是能再生的,接近于神,恢复能力强。这些天看他恢复的很快,谢槐亭就隐隐约约就有了猜测。
“所以如果我现在不小心被你的剑划破了手,它就会扑上来吸我血?”谢槐亭开了个玩笑,把剑递给了柳玠。
柳玠看着他,晦暗不明地说:“当然…毕竟我们没有血脉关系。”
而后趁谢槐亭表情一僵的时候,从他手里接回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