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在云层中飞是什么感觉。
他本来以为会有风刺脸的酸疼感,但也许是柳玠开了保护罩,意外的类似于坐飞机…只是站立版的。
他怕低头看自己因为生理原因吐出来,毕竟还没练过御剑飞行,于是只是专心的盯着柳玠的发。他记得他自己生活的原世界,历史上有着古人束发,半束发是嫁娶之分。但来到这个架空世界,时值泰泽年间,并没有这种说法。比如柳玠就是半束发的,他那结了婚的副掌门师傅也是束发的。
柳玠的身形挺直,但却不僵硬,是那种松弛的挺立。发冠是金制云纹,衣服也是金丝镶边。
不过这金也在提醒着众人,这位是当今唯一的化神期,无棣之华的主人。思及至此,谢槐亭依旧觉得不真实,天知道一个月前,他觉得自己其实只见柳玠一面就够了。如今却能与他同乘,踩在他的剑上。
他的剑,思及至此谢槐亭又有些肉痛,如果不小心被划了伤口怎么装作正被吸着血,这幅身体应该还是跟柳玠有着微弱的血缘关系的,被发现怎么解释呢。
和平的时候,还是离他,离他的剑远一点吧。
想到这,他忽然放松了。他的人生虽然望不见前路,可正因为脱离了主线剧情的掌控而变得更自由了。他没有修仙成神的愿望,但却期待有傍身的本事,可以接过逍遥门的传承,当个赏雪楼的夫子,亦或者下山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他希望自己死在路上,死在帮助别人的路上,又或者老年坐拥着美妙的记忆,与柳玠在一起的这一段日子肯定要算上。而后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死去。
没有羁绊是一件可怕的事,他发现他对原世界的依恋少得可怜。他因父母双亡,自小就是妥帖,与谁相处的都很好,却没深交朋友的性格。
收到点好就觉得是自己偷来的,就会悲观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被收走。
反而在逍遥门的时光,才仿佛抓到了珍视之物。
他想守护好这一切,所以要变强。如果明知注定和柳玠不是一路的,现在还拧巴什么呢?既然肯定会分开,就享受还能在他身边的时刻吧。
思考到这,谢槐亭展颜笑了笑。
人是没有办法抓住光的,所以与其为负面情绪伤身,还不如享受光带给自己的温暖呢。
*
飞久了他有一种缺氧的窒息感,倒不是很强烈,但他担心自己感官会变钝,谢槐亭拉了拉柳玠的袖子,灌注灵力在上面写了个晕。
晕了?柳玠轻笑,改变了咒文迫降到了一处挂着客栈牌子的木屋。此处水草丰美,谢槐亭刚落下有一种醉氧的飘然困倦感,他深呼吸想平复一下高空与平底的落差,忽然发现淡蓝色的光圈自远方想这边蔓延。
结阵?
结阵!??
这在你意料之中吗?应该不在吧。顾不上头脑有些发晕,他赶忙捏出符咒召唤出佩剑,侧眸望向身边人,柳玠显然也发现了,表情不是太好看。
是飞行了太久耗费太多法力所以没有察觉吗?怎么这么巧,一落地就是…
难不成他在高空的晕眩也是被设计了,还是男主的气运,像柯南一样到哪里都能遇上关键剧情。
不对啊,谁敢害柳玠啊,据他所知妖魔身上没有棣华印,但能跟柳玠打的妖魔还没出生。至于修士,他们有棣华印,怎么敢和柳玠打。
一阵阵猜想涌入脑海,谢槐亭来不及剥茧抽丝的分析,就听一个女声传来。
“哎呀!!!”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抱着木盆走过来,见到落在阵法中心的急忙说:“你们没事吧?这是之前洞月湖的仙长为我们设的防贼的灵阵,前两天风大,牌子被吹走了,你们怎么不小心落到这了。”
洞月湖,那这里离浮玉岛不远了。柳玠御剑的速度还蛮快的。
谢槐亭掐了掐眉心,望气后发觉这女人是无害的,只是这阵法…他侧眸看了看身边人,就见柳玠默不作声的弹指灭了阵。
女人似乎担心他们受伤,放下盆上前查看,可谢槐亭突然注意到什么一样,瞳孔放大。僵硬的,拉住了柳玠的衣袖。
“她的后脖颈,长着羽毛…”他低声对柳玠说道,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鸟戾声传来,他看到村子旁边地标性的石头上的黑风镇脱落,漏出里面那个清晰的大字:回鹄。
……这么巧吗。
还是这东西闻着味赶来,设计好的。是翻译了他们的语言所以被察觉而追杀吗。文字还有这能力?
谢槐亭在心里叹气,举起剑怕自己耽误柳玠发挥,又觉得自己应该陪在他身边。那女人似乎察觉到自己发现了,正常的属于人的面容加速变黑,黑到如煤炭一般颜色,嘴变成了喙。胳膊也长了翅羽。
又是翅羽,经过这两个事儿,他都要对禽类有阴影了。谢槐亭站到柳玠背后,与他背对背,他的视线所及无数人从房屋中出来,猛然一百八十度转头,死死的盯着他们。
他们不是鹄,是鸮。
这是什么鸟和猫头鹰的爱恨情仇吗。果然是阴谋吧,一茬接着一茬,也不知柳神恢复的怎么样了,就算恢复好了也不该都让他来,今天自己的剑肯定要见血了。他手握着师傅给自己的寒冰之中铸造的剑。
要不要先用回鹄语沟通呢,像柳玠一样投屏摘几个回鹄文字。不过这群人一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交流没意义吧。
谢槐亭皱了皱眉,忽然感觉到背后的柳玠飞了出去,再一回头,七零八落的尸体散在原地,他的剑正抵着一个人的心口。
太快了,他竟然没开万象结界。两个想法纷至沓来,他也不再只停留与原地,飞身向前撕斗。
鸟叫声在耳旁炸开,他感觉耳道里似乎流了血,柳玠解决完了那一侧,已经提剑过来帮他了。
如果我不杀,就要杀我了。执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剑后之人。
谢槐亭在心中默念着,操纵剑招斩断了鹄的一只手臂。他看到那东西尖叫着向他跑来,以身为武器好处是快,坏处肉身终究不敌器物。
解决完自己面前的几只,他回头,发现数黑压压的回鹄人以极快的身影,不要命的前仆后继向柳玠铺开。
人海战术吗…
纷繁复杂中,他突然发现,那鹄中有一人拿着剑,那剑奇形怪状,似乎是骨头做的。
不妙的感觉在他心中炸响。人海战术是太乱了,你不可能一百八十度回旋杀人,就算挥动气流震开很也需要一定的操作时间,保不齐身后就会有人偷袭打断。
而人海战术主要是对着柳玠的,骨刃是对着他的背后,心脏的位置。
回鹄人尖利的指甲即将刺入脖颈,谢槐亭猛地斩断他的手臂,看那把骨刃离柳玠越来越近,而且柳玠似乎未闻的对付着面前的回鹄精兵。
他几乎没思考,下意识飞奔上前挡在了柳玠身前,用身体接住了那骨刃。而后狠狠把吧自己的剑插到持骨刃的人胸口。
不他听见被扎的地方什么爆炸了,一阵剧痛。不止是骨刃,还有他数不清的利爪在他皮肉里抠挖。他几乎是用求生本能拔出了剑斩断了面前无数双手和眼。
血与声音在他眼前,耳边一齐炸开。他听到了柳玠阵法成的声音,他看见柳玠转过头揽住了自己,致密的灵力无孔不入的舒进替他修复经脉,柳玠的金缕衣染上了自己的鲜血。
只是自己却依旧感觉到无限的疲惫,心口被搅碎的痛也在不断放大,
他咳出一口血,意识渐渐涣散。但在心里释然的想,这是对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柳玠受伤都不如自己受伤,只有柳玠好好的,他们才有生的希望。
眼前的光渐渐消散,他脱力的倒在那人身上,闭了眼。
*
柳玠知道回鹄的反追踪,当你念诵某种有灵力的东西的专名,对方就会感知到。
他不是自大的认为不用放在心上,而是认为这追踪不会消散,不如将计就计解决掉。否则循着烙印,他怕那群东西会找到谢槐亭,像当时顺着道人法力残余屠了自己家的邪道一样。
他还想告诉谢槐亭文字翻译也是有风险的。但当谢槐亭拒绝跟自己回去,表明两人没什么羁绊的时候,柳玠犹豫了。
他知道回鹄的碎骨刃,也叫原点刃,那是他们祖先脊骨做成的,可以弄碎修仙者的道心。可自己有障加身,碎骨刃近不了身,他也能察觉到身后有人,化神期相当于半仙,眼睛已经与天地融合。
但他假装不知道,收了力。是想看谢槐亭的选择,混战的时候他一面拉长自己那边的战线,一面偷偷分力解决掉了谢槐亭那里的。虽然曾在心中改变过想法,想着既然不爱鲜血,不爱争斗就让他的手永远不沾上鲜血。
可他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那如果道心碎了呢,让你的修为因为救我散掉,我是不是就有理由把你带回无棣之华了。他对骨刃进行了高亮,但根本没打算操纵那人刺向谢槐亭,而是向自己。
如果他冷静思考,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障这等外物透不过,相信自己。那他确实有自保能力,自己也放心,准许他想单打独斗的愿景。就放他走,暗地里给他支持,明面上圆了他的梦,不想与自己相认的梦。
但如果他替自己去挡,用身体去挡,那么他的后半生就注定与自己缠绕在一起了。只有他能帮助谢槐亭重塑道心。同时这般赤诚对人的品性,还总不顾自己性命去行侠仗义,他没法放心。
明明也该是活在自己荫蔽下的小孩,虽说曾在柳家的相处不多,回忆起来他话蛮少的,一直温良恭俭的做着自己的事。但这是他现存唯一的亲人了。
他想起那瀞留给他的话,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平静水面下的黑暗。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确保他的安全,才能确保他在自己的庇护下实现英雄梦。谢槐亭不需要知道太多,自己也会学着做一个好哥哥。
可直到谢槐亭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当骨刃不如他预料中只是划破他的身体,而是刺穿。看着谢槐亭在他怀里失去血色,他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蠢笨。
明明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他揽着谢槐亭冰凉的身体,手指有些颤的封住他的脉。而后几道雷霆炸起,他不再收力,阵法也成了。回鹘尽灭。
本来是想留活口的,本来不尽全力是想让谢槐亭练练手的。
本来……
本来还有什么,他在血与滚雷的末日中抱着谢槐亭丧失体温的身体,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本来想着什么,也不重要了。以后不会再让他受伤了,一点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