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势像一团黑水,枫阳卫又异象频发,让人怎么活呀…”
谢槐亭故作绝望的抱怨道,边说边往棋盘上落了个棋,确保没下死,局势能进行下去,又不是太惹眼的棋。
藏锋。
“局势起伏不定…”风葵纤长的手指执起一枚棋子,锋芒毕露的连成斜线,淡淡道:“但总有结果。民心所向的明主只会像水中花一样渐渐浮现。”
“民心所向。”谢槐亭笑着说:“大皇子可在那件事中,名誉受损不少。”
他定睛看着风葵的瞳孔,若有所思的说:“风兄心之所向,怕是与吏部明面上支持的那位不同吧。”
风葵不在意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因好友看穿心中所想局促,道:“谁知道那事儿后,都不难倾慕两位皇子。局势怕是马上就会清晰了。”
谢槐亭看着他的表情,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明了的局势,要多少人用命铺来…”
风葵淡淡地说:“为大义,舍小利,值不值得自然要看个人选择。于我而言,若能为社稷则取明主,要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谢槐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转移话题道:“你最近脸色总是不太好,做噩梦了吗?”
闻言,风葵的手顿了顿,模糊不清的说:“有点……”
趁着他犹豫,谢槐亭又转回来,一针见血的问到:“那在三殿下和七殿下之中,你更看好谁?”
风葵落子,莫名觉得好友今天锋利不少,他真诚的说:“三皇子精于算计,眼光长远,但不顾黎明苍生,贪图荣华,利欲熏心。七殿下虽不如三皇子做事成熟,但心地善良……”
谢槐亭越问心越冷。这面对友人几乎不藏的站队倾向,隐含的提醒,以及甘愿为他人做嫁衣,明显有事在筹谋的作风。
是他会观察,还是风葵对他真的太不设防了。谢槐亭捏了捏眉心,反过来提醒道:“大意会让人白白送命。”
“大义?”风葵看着他,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大义...”谢槐亭笑了下,起身作揖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须离开了。”
“下次再来拜访风大人。”宽大的官服挡住下半张脸,谢槐亭的眸色很深,紧紧的盯着风葵清瘦的面容。
*
谢九那他不需要他试探,也能确定笔不再他手里。因为这人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书,无心参与党争。
魏千风那边也正常,至少让他察觉不出问题。
而唯一有意,让他灵感有所波动的,只有风葵。而经过此番试探,他只差带着柳玠进屋提人了。
回顾他好到不正常的人际关系链。因为像自己原身,慕溪云,就是很会办事的,可依旧与同为外郎,在同位郎中下做事的王礼正不合。
而风葵不仅与魏千风和睦相处,还被吏部的尚书行缇当作儿子一样照顾,这样的机遇不单单是一句性格好能达到的。且这些是在某个节点后发生的。
回忆那个节点……似乎与吏部一位官员过劳死暴毙有关。
只是为什么是七皇子呢,印象里这两人是没有交流的。
*
钦天监观测到了七星连珠,真主出世。与此同时,三皇子犯了错,被发配边疆。
谢槐亭扒着柳玠送来的饭,好笑的想到,局势确实明显起来了。他不废什么力气就打听到风葵告了病,想必是为人铺路,反噬到奄奄一息的程度了,否则这劳模还有一口气都会起来干活。
只是一切,一切最后都为别人做嫁衣真的值得吗,这位七皇子,真的值得吗?
我们确实无法评价他人做的事是否值得,因为每个人心中重要的标准不同。
但谢槐亭依旧好奇风葵这种,帮别人近乎献祭自己的心理是哪来儿的,无论是自己,还是柳玠去查,七皇子否没有明面或私下给过风葵好处。
但这人,就已经在为了别人的幸福,以凡人之躯使用神器,差点把自己小命弄没,夜夜忍受噩梦的折磨。
总不能是因为爱吧?
谢槐亭想知道这种情感的动因是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丝线,却想不清楚,于是像针一样来来回回戳刺着他。
*
炉子里焚着安神香,屋里的人都在沉睡,因风葵谢绝见客,柳玠和谢槐亭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点穴弄晕了一路的侍卫。
“手好疼……”谢槐亭甩着手腕,喘着气说:“我社畜的柔弱身躯,真不适合干如此力透纸背之事。”
柳玠笑着看向他,拍拍他的头,而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层层纱帘后,风葵正在微弱的呼吸。
“他会把笔藏在哪里……”谢槐亭在桌岸上搜索。无果,但他依旧想在这里翻找,只有几支普通的笔,写字正常用的,没什么离奇,他感觉眼眶有些痛,没什么不一样的,他翻找着,眼眶好痛,好像在流血,为什么在流血,为什么想离开脚却在这里扎根?
“柳玠……”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低声念到柳玠的名字。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柳玠出现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身子,从他一直搭放的笔筒中拿出一支笔。威压骤然消失,谢槐亭忽然察觉这支笔同别的有异。它流光溢彩,极尽奢华,但放在笔筒里,楞是让人注意不到,与其他毛笔融为一体。让他刚才抚摸检查过好几遍,却没有拿起来的冲动。
这是反侦查属性吗,盯着那笔,眼眶仍然很痛。
“怎么留了这么多血。”柳玠按住他的眼眶,白色的光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心散发,落到伤口上,几乎片刻,痛感便消失了。
“痛死了!”他轻声说:“你已经把因果笔封印了?”
“想起来一些了?”柳玠看着他,点点头说:“你想看风葵的记忆吗?”
“可以吗?”想知道为什么,会不会有点不道德。谢槐亭犹豫了一下,看柳玠用满含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坚定的,跃跃欲试地说:“我想看!”
柳玠又笑了,像是在奖励诚实。随后走到床头,提取了风葵的记忆,大片回忆像幻灯片一样在二人眼前播放。
他看到吏部的某位大官把风葵骗到屋子里,欲行不轨之事。但风葵练过武术,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但却莫名打不过劲并不大,又似乎不会什么武学套路的大官。
不过即便如此,风葵摘下头顶的木簪,依旧不打算屈服。
那大官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拿起一支笔,边写边阴险笑道:你马上就乖乖听话。
风葵直觉不对,却无力阻挡,他看着自己作出身不由己的举动,看着那大官伏到自己身上,他缓缓的流出一行泪,手攥成拳,却无法再做别的举动。
谢槐亭几乎不忍看了,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柳玠拍了拍他的后背,谢槐亭冷静下来,看向他,点了点头。画面里,突然响起一声太监的传旨:七殿下驾到——
他看见吏部大官脸色变了变,而后不知为何没拦住,七殿下看着被强迫的风葵和恶心的吏部大官,一下拔了刀捅死了大官。
朝廷命官。
大太监的干儿子……仅次于尚书的官,就那么被捅死了。
风葵楞楞的,看着亲近的太监小声埋怨七殿下,而后七殿下对他伸出手,安抚道,没事了,不用担心,让他偷偷出去,这里自己解决。
他会受罚的。
风葵朦朦胧胧想。
而后他想起那只笔写后自己无法动,试探一样拿起比写到: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吏部大官被认为是暴毙,七皇子也忘了这一切,只有风葵记得。
那只笔生效了。事情果然莫名其妙的被掩盖。相应的,风葵身体变虚弱了。
他拿那笔写,他可以与所有人友好相处,代价是有人对他欲行不轨之事更严重。
他想死那位死去的官,渐渐意识到这是有后果的,万事万物都有代价,虚弱的身体。还好还有身体可以被反噬。
回忆起那天七殿下的拯救。
风葵在心里想,后果也没关系。
他帮了我,我要还回来。
即使他不记得,即使我会受伤。为了那一瞬间,为了万事万物的代价,公平的代价。
*
谢槐亭复杂的看着一切上演。指着那个吏部大官到:“之前异象都是这人弄的。”
柳玠点点头,道:“被七玄介入的死,灵魂直接消散,不入六道轮回。”
谢槐亭冷哼一声:“便宜了他,那风葵……”
柳玠看着他:“就按他给七皇子的结局,还给他吧。”
*
清记忆,在可以使用灵力后,对柳玠而言不过顺手的事。再用钟鹤的皮抬了谢槐亭所在的慕溪云的官,了结“自己”的心愿。
铺垫的时候,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迷惘和痛苦,结束的时候倒是如同划开的一笔,轻盈的不敢让人相信。
谢槐亭如是想着,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后撑着头睡在桌子上,意识渐渐脱出。
有风吹过,晴朗的天气,透光的窗子,阳光洒进来,落到还未风干的墨痕上。慕溪云悠悠转醒,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伸伸懒腰,拿起桌子上的书法,抿唇一笑。
那纸上写着:你已经很棒啦^▽^
现实中也许没有天天请吃饭的神仙上司,但每个不安现状的无情社畜,也许都比他们想象中,做的要好。